帝都的冬雾,总爱缠在宫墙上。青灰色的雾絮裹着朱红宫墙,把剥落的漆皮泡得发朽,露出底下暗褐色的木头,像老人脸上皲裂的皮肤。冷宫就在这片雾最浓的地方,荒草从砖缝里钻出来,枯黄的茎秆戳着雾,连风都绕着走 —— 可这几日,连绕路的宫人都能感觉到,这片死寂里藏着紧绷的弦,像拉满的弓,不知何时会射出冷箭。
冷宫的朱漆大门掉了半块,门环上的铜绿厚得能刮下一层。守门的老卒缩在避风的角落,怀里揣着个冷硬的馒头,却没心思咬 —— 前几日换班来的新卒,个个眼生,腰里别着刀,看人的眼神像盯贼,连他给冷宫送水,都要翻来覆去检查水桶。
“听说了吗?” 一个新卒凑过来,声音压得低,“前儿个有个小内侍往里面递东西,没等问清楚,就掉冰湖里死了。”
老卒心里一咯噔,咬了口馒头,渣子卡在喉咙里:“萧贵妃…… 还在里面闹?”
“闹?” 新卒冷笑一声,“昨儿夜里还听见砸东西的声儿,哭嚎得像鬼叫。我看啊,是有人不想让她安生。”
雾更浓了,裹着两人的声音,飘向宫墙深处。没人看见,墙根下的荒草里,藏着个捏着药粉的指尖 —— 那是顾家埋在冷宫里的暗桩,正等着一个 “让萧贵妃疯魔” 的时机。
镇国公府的内院,烛火亮了一夜。沈清辞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根银线,线头上缠着些淡紫色的药粉 —— 那是太医院特制的 “遇毒变色线”,只要沾到毒物,就会变成深黑色。
她面前摆着陆沉星明日要穿的青布儒衫,正用细针把药线缝进衣领夹层。指尖因熬夜泛着青白,针脚却缝得极密,每一针都像在缝住可能的危险。“星星的笔墨,你让墨痕的人再查一遍,” 她头也不抬,对站在身后的春桃说,“尤其是新送来的狼毫,笔杆、笔斗都要拆开看。”
春桃点头:“夫人放心,墨痕大人已经让人把府里所有笔墨都拿去验了,连砚台都刮了层底儿。”
沈清辞放下针,拿起儒衫,贴在脸上。布料带着浆洗后的凉意,却让她想起陆沉星小时候缩在她怀里的样子。眼泪忽然涌上来,她赶紧擦了擦 —— 不能让孩子看见她的怕,只能把戒备织进每一寸衣物,藏进每一句叮嘱。
同一时刻,书房里的陆寒州正对着一张宫防图。他指尖点在宫学附近的 “西角门”,对墨痕道:“明早开始,让暗卫换三班值守,盯着所有靠近宫学的内侍、宫女,尤其是面生的。沉星的随从,必须是跟着我五年以上的老人,饮食要先尝,水要温着带。”
“是,爷。” 墨痕躬身应道,“另外,冷宫里的新卒,查出来了,是顾家远亲的儿子,通过安郡王府的关系塞进去的。”
陆寒州眸色沉了沉,手指在图上画了个圈:“盯着他们,看看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第二日的宫学,雾还没散。书斋里的烛火昏昏的,照得《史记?淮阴侯列传》的字都发虚。太傅讲到 “韩信被诛于长乐宫”,叹了口气:“功高震主,锋芒太露,终是祸端。”
陆沉星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划过 “狡兔死,走狗烹” 的句子,心里却想着母亲的叮嘱。雾从窗缝钻进来,凉得像水,他下意识攥紧了书箱的带子 —— 那里面的笔墨,都是母亲亲手检查过的。
下课后,他收拾好书箱,准备去校场练骑射。刚走出书斋没几步,屋里忽然钻出来个小内侍。那内侍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低得快碰到胸口,脚步匆匆,像在赶什么急事。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时,那内侍忽然 “哎哟” 一声,像是被石子绊了脚,身子一趔趄,怀里的锦盒 “啪” 地摔在地上。盖子弹开,几支狼毫笔滚出来,笔杆莹白,是上好的紫毫;还有一锭松烟墨,泛着温润的光,一看就值不少钱。
“奴才该死!奴才冲撞了陆公子!” 那内侍吓得脸煞白,“扑通” 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去捡。他的手指在抖,捡笔时,指尖在一支狼毫的笔斗上,轻轻按了一下 —— 那动作快得像蚊子叮,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陆沉星脚步顿住,瞳孔微微收缩。这内侍出现的时机太巧:他刚下课,走的是少有人来的侧廊;锦盒里的笔墨,刚好是他常用的款式。他没伸手,也没说话,只是站在屋里,冷冷看着那内侍把东西捡回盒子。
“谢…… 谢公子宽宏。” 内侍抱着锦盒,头也不抬地跑了,背影很快融进雾里,像被吞了似的。
陆沉星站在原地,眉头皱得紧。他刚才看得清楚,那支被按压的笔斗,接缝处比别的笔宽了一丝 —— 是藏了东西?还是做了标记?他没敢耽搁,转身就往太傅的值房走。
太傅的值房里,炭火烧得旺,却驱不散陆沉星带来的寒意。“您看,” 陆沉星把刚才的事一说,“那内侍的动作太刻意,笔墨也来得蹊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