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冬,总爱用雪把动静裹起来。寒风卷着雪沫子,在朱红宫墙上啃出斑驳的白痕,镇国公府门前的青石阶,却被往来车马碾得只剩薄雪 —— 御前风波的余震还没散,这满街的车轮声,倒先把 “圣心偏陆” 的信号传得满城皆知。
前几日还绕着国公府走的官员,如今马车轱辘压过青石板,声响都比往常脆了些。有送贺礼的,锦盒里装着江南新贡的龙井;有递帖子的,字里行间满是 “愿与国公共商实务” 的热络。连守门的老仆都悄悄跟管家说:“今儿辰时到午时,光马车就过了二十辆,比上个月整月还多。”
安国公夫人是亲自登门的。她裹着件玄狐皮斗篷,手里揣着个描金手炉,一进内院就拉着沈清辞的手,语气热得像炉子里的炭:“清辞啊,可算把心放下了!陛下圣明,一眼就看穿了那些构陷的鬼把戏,三皇子被禁足,往后再没人敢随便嚼沉星的舌根了!”
她身后的丫鬟捧着个食盒,打开是刚做的杏仁蜜饯,还冒着热气:“这是我让厨房新做的,沉星读书累,垫垫肚子正好。说起来,沉星那孩子也是争气,御前考较说得头头是道,连兵部尚书都私下夸他‘有乃父之风’呢!”
沈清辞笑着接过食盒,指尖却触到一丝凉意 —— 安国公夫人的手炉虽热,眼底却藏着几分谨慎,说起顾家时,更是刻意绕开了话头。她心里明镜似的,这些往来的热络,不过是趋炎附势的世态,真到了风浪再起时,能靠得住的,终究只有自己人。
“夫人过奖了,” 她轻声回应,语气谦和却不逾矩,“沉星不过是运气好,没说错话罢了。倒是劳烦夫人亲自跑一趟,让我怎么好意思。”
送走安国公夫人,沈清辞站在廊下,看着院角被雪压弯的梅枝,轻轻叹了口气。雪落得静,可她总觉得,这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底下藏着没冻住的暗流 —— 三皇子虽被关在东宫,萧贵妃还在冷宫里,顾家更是像受伤的蜘蛛,正躲在暗处,悄悄补着它的网。
书房里,陆寒州正对着京畿卫戍的名册出神。烛火映着他的侧脸,下颌线绷得紧,指尖摩挲着一枚青铜军符,符上的饕餮纹被磨得发亮 —— 那是先帝赐下的,能调遣京营三分之一的兵力。
“把西城营的张游击调去守粮仓,”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他前几日收了顾家送来的‘年礼’,虽没敢动大事,但这位置不能留。”
墨痕躬身应道:“是,爷。另外,江南那边传来消息,顾明的案子,三司会审时,有几个盐商突然翻供,说是‘受人指使污蔑’,看样子是顾家在背后施压。”
陆寒州抬眼,眸色沉了沉:“不急。让我们的人把顾明贪墨的账册再理一遍,尤其是他给顾家输送的那几笔‘漕运损耗’,找几个老账房,把证据做死。” 他顿了顿,手指点在舆图上 “扬州” 的位置,“顾家想保顾明,就得舍别的 —— 盯着他们的盐引,只要有异动,立刻报上来。”
他做事向来如此,不乘胜追击,却像春雨润物般,一点点侵蚀对手的根基。朝堂上,皇帝赏他 “太子少保” 的虚衔,他躬身谢恩,语气平淡;同僚来贺,他只留客喝一杯茶,半句不聊朝堂事 —— 他清楚,陛下的安抚里藏着警告,太过张扬,只会引火烧身。
宫学的氛围,因三皇子的缺席松快了不少。书斋里的读书声不再掺着小心翼翼的停顿,骑射课上,也没人再故意纵马溅人一身泥。
那些前几日跟着三皇子起哄的学子,如今见了陆沉星,要么低着头匆匆走过,要么挤出个僵硬的笑。有次一个宗室子弟想递给他一块桂花糕,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像是怕被什么烫到。
陆沉星对此视若无睹。他依旧每天最早到书斋,把《资治通鉴》摊在桌上,指尖划过 “楚汉相争” 的段落,眼神却比往常沉了些。以往他看书时,偶尔会和五皇子低声讨论,如今却大多时候沉默,周身像裹了层薄冰,透着不易接近的疏离。
太傅倒更看重他了。常把他留下,在琴室里聊时政 —— 从 “如何安抚流民” 到 “怎样改良农具”,甚至会拿出先帝时的漕运旧案,让他分析利弊。有次聊到深夜,太傅看着他,抚着胡须道:“沉星,你比同龄孩子多了几分‘静气’,这是好事,可也得记得,太过沉静,容易藏了锋芒。”
陆沉星低头应着,心里却明白 —— 这静气,不是天生的,是被一次次的刁难磨出来的;这疏离,也不是故意的,是怕再不小心,就成了别人的靶子。
平静被打破,是在一个飘着细雪的午后。
五皇子悄悄拉着陆沉星,躲到书斋后的梅树旁。他裹着件青色锦袍,脸色比雪还白,声音压得像蚊子叫:“沉星,我母妃昨天听宫里的老嬷嬷说,冷宫那边…… 不太对劲。”
“冷宫?” 陆沉星握着书卷的手顿了顿 —— 那是萧贵妃被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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