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殿,并非寻常殿宇。
它坐落于天衍宗主峰“天枢峰”后山一处隐秘的断崖之侧,半悬于空,下方是终年不散的云海。殿体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玉、色泽暗沉如古铜的“问道石”砌成,其上天然生成着无数细密玄奥的纹路,据说能映照人心,勘破虚妄。殿门前无匾额,唯有门楣之上,镶嵌着一面古朴无华的圆形铜镜,镜面模糊,仿佛蒙着万古尘埃,却隐约给人一种能洞彻灵魂之感——那便是天衍宗镇宗法宝之一,“问心镜”。
沈砚与阿蛊,以及神色依旧有些恍惚的铃央,在云尘长老的引领下,踏着仿佛凭空凝结的云气石阶,来到殿前。殿门紧闭,一股苍茫、肃穆、仿佛能洗涤一切杂念的气息扑面而来,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问心镜查验,关乎你等清白,更关乎宗门对你等未来之定位,务必慎重。”云尘长老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复杂地扫过三人,最终定格在沈砚身上,“在入殿之前,沈砚,你随老夫来,有些话需单独与你说。”
他挥了挥手,示意铃央与阿蛊在此等候,便带着沈砚,沿着殿旁一条更为隐蔽、几乎淹没在崖壁藤蔓中的小径,向断崖更深处走去。
阿蛊担忧地看了沈砚一眼,沈砚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安心,便随云尘长老而去。
小径尽头,是一处凸出崖壁数尺的天然平台,不过丈许方圆,被一株虬曲如龙、不知生长了几千年的古松半掩着。下方云海翻腾,远处群峰如黛,罡风凛冽,却吹不散此间沉淀的静谧与古老。
云尘长老背对沈砚,望着茫茫云海,沉默良久,方才开口,声音被山风吹得有些飘忽:“沈砚,你在大比中所用,确含鬼道之力。且观其意蕴,虽经你炼化约束,剔除了暴戾掠夺之性,然其‘死寂’、‘强制’、‘定义消亡’之核心规则,依旧源自幽冥,与仙道生机阳和之本,天生相克。你可知,自古以来,涉足鬼道、且试图以其成就仙道者,下场几何?”
沈砚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宗门,或者说云尘长老,对自己最核心的疑虑与警告。他恭敬答道:“弟子略知一二。典籍所载,鬼道修士,或以阴魂戾气为食,或以死寂冥土为基,虽能速成邪法,然终难逃阴气反噬、神魂污浊、天劫加身之厄,罕有善终。偶有试图以鬼道之身求证仙道者,亦多迷失于生死界限,或为天道所厌,劫数重重,最终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你既然知晓,为何还要沾染此道?”云尘长老转身,目光如电,直视沈砚,“你天资聪颖,悟性绝佳,更自悟那……嗯,‘契约之道’,前途本该一片光明。为何要行此险径,自毁前程?可是在南疆,受了什么邪魔蛊惑,或是得了什么禁忌传承?”
他的语气中,有关切,有质问,更有深深的忧虑。显然,沈砚展露出的鬼道之力,以及他那番“力量无善恶”的言论,让这位一直试图维护他的长老也感到了不安。
沈砚迎着云尘长老的目光,坦然道:“长老明鉴,弟子沾染此力,并非受人蛊惑,亦非贪图速成。实乃机缘巧合,于南疆一处古禁地边缘,解析其破损规则时,意外捕获一缕精纯却混乱的幽冥本源气息。弟子初时亦视其为毒药,欲驱散净化。然弟子所悟契约之道,核心在于‘理解’、‘定义’与‘平衡’。弟子尝试以契约视角解析此力,发现其‘死寂’、‘强制’之性,若剥离其混乱与掠夺的恶意,其本身乃是一种对‘存在状态’与‘规则运行’进行‘强制定义’与‘趋向终结’的极端规则体现。”
他顿了顿,整理思绪:“仙道生机,是‘生’与‘长’的规则;鬼道死寂,是‘灭’与‘终’的规则。二者看似对立,实则同属天地运转、万物轮回之一体两面。犹如阴阳,缺一不可。弟子想,既然阴阳可以平衡转化,生死之道,是否亦存在某种更高层次的统一与转化可能?弟子不敢妄言以鬼道成仙,但弟子以为,若能真正理解并掌控‘终结’与‘定义消亡’的规则本质,或许能对‘生’与‘存在’有更深刻的认识,甚至……找到一条迥异于常的,兼具二者之长的道路。”
云尘长老听着沈砚的阐述,眼中的惊异越来越浓。他没想到,沈砚对鬼道的理解,竟然到了如此深刻甚至“狂妄”的地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使用鬼道力量,而是在尝试从根本规则层面,去融合、统御甚至超越生死之道!
“荒谬!”云尘长老忍不住斥道,但语气中的惊怒多于否定,“生死之道,乃天地至则,轮回根本!古往今来,多少惊才绝艳之士试图堪破生死,求得长生乃至永恒,无不铩羽而归,甚至身死道消!你区区元婴修为,初悟契约皮毛,便敢妄言统御生死?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然而,斥责之后,他却深深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有追忆,有惋惜,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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