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人皇幡 第90章 夜探枫叶

枫叶谷外二十里，一处荒废的破庙内。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破庙屋檐残破，蛛网密布，断壁残垣在夜风中呜咽作响，更添几分荒凉诡秘。

庙堂一角，篝火微弱跳动，勉强驱散些许寒意与黑暗。火堆旁，或坐或卧，聚着七八个衣衫褴褛、气息驳杂的散修。他们大多面带疲惫与惊惶，修为多在炼气中期到后期不等，显然是近段时间从枫叶谷、黑水泽等险地逃出来的。

“……听说了吗？青云宗昨天又抓了几个形迹可疑的散修，说是可能与‘魔物’或‘叛徒’有关，押回别院拷问去了。”一个干瘦的老者往火堆里添了根柴，压低声音道。

“何止！白骨山那边也鬼祟得很，好像在黑水泽附近挖什么东西。血刀门的人更是四处劫掠，简直无法无天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愤愤道。

“唉，这鬼地方是待不下去了。地窟里的魔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冲出来……我看，咱们还是想办法往青冥域深处逃吧，虽然也危险，总比留在这里等死强。”一个中年妇人愁眉苦脸。

“深处？说得轻巧！没有宗门庇护，没有足够实力，进去也是给妖兽邪修送菜！况且现在各处关卡都查得严，尤其是对咱们散修……”有人反驳。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气氛压抑而绝望。

就在这时，破庙门口阴影微动，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来人一身不起眼的灰色衣袍，面容普通，气息收敛得极好，若非主动现身，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存在。

正是改换装扮、收敛气息后的林衍。

庙内众人顿时一静，警惕地看向来人。能在这种时候无声无息靠近的，绝不是简单角色。

林衍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声音略显沙哑：“路过此地，借个火，歇歇脚。诸位不必紧张。”

说着，他自顾自在火堆旁找了个角落坐下，取出一个水囊，默默喝着，并未多看众人一眼，显得低调而孤僻。

众人见他似乎并无恶意，且修为看不透（林衍刻意压制在炼气巅峰左右），稍稍松了口气，但议论声也小了下去，时不时用余光打量这个不速之客。

林衍一边休息，一边凝神细听众人的交谈。从这些底层散修的零碎信息中，他大致拼凑出枫叶谷近期的状况：

青云宗别院戒备森严，进出皆需严格盘查，尤其对陌生面孔和散修。赵无极似乎坐镇别院，鲜少外出，但麾下弟子活动频繁，似乎在筹备什么。白骨山和血刀门也有异动，但具体不明。关于地窟魔物的传闻愈演愈烈，已有小股魔气从地窟裂缝渗出，侵蚀了一些低阶妖兽，使得周边更加危险。青冥域深处似乎真有势力开始关注此地，偶有陌生强者气息惊鸿一现。

“秦雨薇和冯小婉被抓之事，这些底层散修并不知晓，看来青云宗封锁了消息。”林衍心中暗忖，“醉仙楼柳如烟那边，必须尽快接触。”

他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恢复了些许连日赶路的疲惫（为了隐匿，他并未全速飞行，而是选择了更隐蔽的陆路潜行），便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即将踏出庙门时，那个干瘦老者忽然低声开口：“这位道友，可是要去枫叶谷？”

林衍脚步微顿，回头看向老者。

老者目光浑浊，却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老朽劝道友一句，若无必要，还是绕道吧。如今的枫叶谷……是非之地，进去容易，出来难。”

林衍心中微动，这老者似乎看出了些什么？他拱手道：“多谢道友提醒。不过，有些事，不得不去。”

老者摇摇头，不再多言。

林衍不再停留，身影没入庙外的黑暗之中。

半个时辰后，枫叶谷外，一处隐蔽的山坡上。

林衍伏在一块巨石之后，遥望远处山谷入口。

夜色下，枫叶谷轮廓模糊，但谷口灯火通明，人影憧憧。比之上次他来时，守卫明显增加了数倍，且隐约能感觉到阵法波动的气息。空中，偶尔有巡逻的青云宗弟子御器飞过，警惕地扫视着下方。

“果然戒备森严。”林衍眼神微凝。硬闯绝无可能，只能设法潜入。

他取出冷面给的路线图，在脑海中再次确认。醉仙楼位于枫叶谷内靠近中心区域，虽非别院核心，但也在青云宗的监控范围之内。有几条相对隐蔽的路径可以避开大部分明哨，但暗桩和阵法仍需小心。

林衍深吸一口气，运转《血魂诀》中记载的一门敛息秘术“血影匿”，周身气息进一步收敛，仿佛与周围的岩石阴影融为一体。同时，他催动通幽之眼，灰白视野下，前方的灵力波动、阵法节点、生命气息都变得相对清晰。

他如同一条最灵活的游鱼，又似一道无声的鬼影，沿着选定的路径，借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枫叶谷内潜去。

避开一队巡逻弟子，绕过一处暗藏警报禁制的草丛，从两处阵法光幕相对薄弱的衔接处悄然穿过……林衍的动作轻灵而精准，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让他屡屡提前规避风险。

约莫一炷香后，他已深入枫叶谷内部，来到了相对繁华（曾经）的坊市区域外围。如今这里虽然仍有灯火，但行人稀少，店铺大多关门，气氛萧瑟，显然受地窟事件和紧张局势影响极大。

醉仙楼的三层木楼，就在前方不远处的街角，楼内隐约有灯光和人声传来，在萧条的街道上显得颇为醒目。

林衍并未直接靠近。他隐在一处屋檐阴影下，仔细观察。

醉仙楼外并无青云宗弟子直接把守，但附近几条街巷的暗处，明显有数道隐晦的气息潜伏，监视着往来动静。楼内，除了跑堂伙计和少数客人的气息，在三楼一处雅间内，林衍感知到了一道颇为熟悉、妩媚中带着几分慵懒、却又深不见底的灵力波动——正是柳如烟！

她果然还在。

林衍略一思索，决定冒险直接接触。他悄然绕到醉仙楼后巷，这里更加僻静，监视也相对松懈。

后巷有一扇不起眼的侧门，似乎是酒楼运送杂物或后厨人员进出的通道。林衍来到门前，并未直接敲门，而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正是当初柳如烟赠他的那枚“敛息符”。此符虽已用过，但上面仍残留着柳如烟独特的灵力印记。

他将一丝极微弱的灵力注入符中残存的印记，然后轻轻将符箓贴在门缝上。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几步，再次隐入阴影，耐心等待。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侧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道缝隙。一张俏丽妩媚、却带着几分审视警惕的脸庞探出，正是柳如烟身边那个机灵的侍女小翠。

小翠目光快速扫过后巷，没看到人影，正疑惑间，目光落在了门缝上贴着的那枚敛息符上。她微微一怔，小心翼翼地取下符箓，仔细感应了一下，脸色微变，迅速退回门内，轻轻关上了门。

又过了片刻，侧门再次打开，这次开得稍大一些。小翠探出身，朝着林衍藏身的阴影处，压低声音，快速说道：“楼主请贵客三楼‘听雨轩’一叙。请随我来，脚步放轻。”

林衍不再隐藏，身形一闪，已到了门边，随着小翠迅速闪入门内。侧门随即无声关闭。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走廊，通往酒楼后厨方向。小翠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带着林衍七拐八绕，避开偶尔路过的伙计，从一处隐蔽的楼梯直接上了三楼，来到一处挂着“听雨轩”匾额的雅间门前。

小翠轻轻叩门三下，一长两短。

“进来。”门内传来柳如烟那独特的、带着一丝慵懒磁性的声音。

小翠推开门，侧身让林衍进去，自己则守在门外，警惕地留意着四周动静。

雅间内布置雅致，熏香袅袅。柳如烟正慵懒地斜倚在一张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流云纱裙，妆容精致，妩媚依旧，只是眉眼间少了往日的漫不经心，多了几分凝重与探究。

看到林衍进来，她美眸流转，上下打量了一番，朱唇轻启：“厉道友？不，或许该称呼你……林道友？这才月余不见，道友风采更胜往昔，只是……这胆子，也是越发大了。如今这枫叶谷，对你而言，可是龙潭虎穴呢。”

她果然认出了自己！林衍心中微凛，但面上不动声色，拱手道：“柳楼主慧眼。冒昧来访，实有要事相求。”

柳如烟放下酒杯，坐直了身子，示意林衍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神色认真了几分：“能让厉道友不惜以身犯险、潜入此地来见妾身，想必绝非小事。不过，在这之前，妾身可否先问一句——地窟之事，最后究竟如何？那铁片，当真毁了？还有那魔物……”

林衍略一沉吟，道：“铁片确已与魔物本源纠缠，难以取回。魔物暂时被重新封印，但破封之日不远。此事，青云宗、白骨山等势力应当已有判断。”

柳如烟轻轻颔首：“果然如此……难怪近日谷内气氛如此紧张，青云宗不断从后方调遣人手，连深处都有目光投来。那么，厉道友此次前来，是为了……”

“救人。”林衍直接道，“听闻青云宗抓了两位与在下及散修盟有关的女子，秦雨薇与冯小婉，囚于别院。在下想请柳楼主帮忙，打探她们具体的关押位置、守卫情况，以及……近期别院内的人员布置和高手动态。”

柳如烟闻言，并未立刻答应，而是轻轻蹙起秀眉，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榻沿：“秦雨薇……当年青云宗的叛逃弟子，身怀‘冰魄玄体’的那个丫头？冯小婉……是散修盟冯老的孙女吧？赵无极抓她们，是想引蛇出洞，还是要挟散修盟交出什么东西？”

她抬眼看向林衍，目光锐利：“厉道友，妾身开的是酒楼，做的是消息买卖。帮你打探消息，不是不行，但风险有多大，你应当清楚。赵无极如今疑心极重，别院更是守得如同铁桶，我的人想要探听核心消息，难如登天。况且，此事若败露，我这醉仙楼，顷刻间便灰飞烟灭。”

林衍明白她的顾虑，沉声道：“柳楼主直言，需要何种代价？”

柳如烟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厉道友，散修盟如今……在何处落脚？可是那传闻中隐秘异常的‘秘雾谷’？”

林衍心中一凛，此女消息果然灵通！他面上不露分毫，道：“柳楼主消息灵通。不错。”

“果然……”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轻叹一声，“秘雾谷……天然迷阵，易守难攻，倒是个好去处。不过，厉道友，你觉得散修盟凭借秘雾谷，真能在这即将到来的大劫中独善其身吗？地窟魔物一旦破封，首当其冲的便是枫叶谷及周边区域，魔气扩散，生灵涂炭。青云宗或许能凭借大阵和支援抵挡一时，白骨山、血刀门或可凭借功法特性周旋，其他小势力、散修，包括你们散修盟……又将如何自处？”

林衍沉默。这正是他心中所虑。秘雾谷虽险，但若魔灾全面爆发，能否守住，亦是未知之数。

柳如烟继续道：“妾身所求，并非一时之利。在这乱世之中，一处安全的容身之所，一份可靠的盟友关系，或许比灵石宝物更为珍贵。”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林衍：“我可以动用我所有的关系和渠道，帮你打探秦、冯二女的消息，甚至……在某些情况下，提供有限的协助。但我需要厉道友，或者说散修盟的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若真有魔灾爆发、局势崩坏那一天，散修盟的秘雾谷，需为我醉仙楼核心人员，提供一处避难的容身之地。”柳如烟一字一句道，“作为交换，我醉仙楼在枫叶谷乃至更广范围的情报网络，在力所能及且不危及自身根本的前提下，可与散修盟共享。一些特殊的物资渠道，亦可为贵盟优先提供。”

这是一个着眼于长远、寻求庇护与合作的提议。对目前急需情报且未来可能面临更大危机的散修盟而言，柳如烟的情报网络和物资渠道极具价值。而一个相对安全的避难承诺，对柳如烟这种在夹缝中求存的势力来说，也至关重要。

林衍沉吟片刻，道：“此事，在下可代表个人应允楼主。但事关整个散修盟，需待在下返回后，与叶老等人商议，方能最终定下。不过，在下可保证，必极力促成此事。”

柳如烟展颜一笑，妩媚顿生：“有厉道友这句话，妾身便放心了。厉道友的信誉，妾身还是相信的。”

她收敛笑容，正色道：“秦雨薇和冯小婉之事，我会立刻派人设法打探。不过需要时间，最快也要明日此时才有确切消息。厉道友今夜，便暂时在此处歇息，此处雅间设有禁制，可隔绝寻常探查。但切记，莫要随意走动，谷内眼线极多。”

“有劳柳楼主。”林衍拱手道谢，“在下静候佳音。”

柳如烟点点头，起身道：“我会让小翠给你送些吃食和清水。厉道友且安心等待。”

说完，她摇曳着身姿，走出了雅间，轻轻带上了门。

雅间内，只剩下林衍一人。他走到窗边，透过缝隙望向外面沉寂而暗流汹涌的枫叶谷夜色，目光深邃。

秦雨薇，冯小婉……你们一定要坚持住。

还有这枫叶谷，这青冥域边缘……更大的风暴，似乎真的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