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人皇幡 第91章 龙潭虎穴

一夜无话。

林衍在“听雨轩”雅间内静心调息，未曾合眼。窗外枫叶谷的夜色深沉而压抑，偶尔能听到远处巡逻弟子的呼喝声、更夫单调的梆子声，以及不知何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凄厉兽吼（或许是被魔气侵蚀的妖兽）。

天色微明时，侍女小翠悄无声息地送来了简单的早膳和一壶灵茶，神色间比昨夜更加警惕，放下东西便匆匆退去，未发一言。

林衍知道，柳如烟正在加紧打探消息，此刻不宜多问。他默默用完早膳，继续打坐，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

一直等到午后，窗外阳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天色阴郁，雅间的门才再次被轻轻推开。

柳如烟闪身而入，反手关好房门，启动了雅间内的隔音禁制。她今日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墨绿色劲装，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干练与肃杀，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柳楼主。”林衍起身相迎。

柳如烟摆摆手，示意林衍坐下，自己也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压低声音，语速略快：“厉道友，消息打探到了，但……情况不容乐观。”

林衍心中一沉：“请讲。”

“秦雨薇和冯小婉，确实被关押在青云宗别院深处。”柳如烟神色凝重，“具体位置，在地牢三层最内侧的‘寒水牢’。那里原本是用来关押重犯、或修炼特殊冰系功法弟子面壁思过的地方，阴寒刺骨，且有禁制封禁灵力，寻常筑基修士被关入其中，也会实力大减，难以逃脱。”

“守卫如何？”

“守卫极为森严。”柳如烟道，“地牢入口在别院西北角的‘刑堂’之下，由赵无极的亲信弟子韩枫（筑基初期）带四名炼气巅峰弟子常年轮值看守。地牢内部，每一层皆有阵法监控和机关陷阱，尤其是第三层，不仅守卫翻倍，更有两名筑基中期的执事（赵无极心腹）亲自坐镇！而且，据说赵无极本人，每日都会以巡查或拷问的名义，前往地牢一次，时间不定。”

两名筑基中期执事坐镇，还有韩枫带人守门，外加不定时巡查的赵无极……这守卫力量，比预想的还要严密！

林衍眉头紧锁：“地牢内阵法、机关的具体情况，可有眉目？”

柳如烟摇头：“地牢内部情况，我的人也难以深入探查，只知阵法乃是青云宗常见的‘缚灵锁元阵’与‘九宫禁断阵’结合，机关则多为触发式的地刺、毒烟、寒冰陷阱等。具体分布和破解之法，外人绝难知晓。”

她顿了顿，继续道：“此外，还有一个更糟糕的消息。昨日深夜，青云宗深处派来的第一批援手，已经抵达枫叶谷别院！”

“这么快？”林衍心中一凛。

“一共三人，皆是筑基后期修为！”柳如烟语气沉重，“为首者道号‘玄云’，据说是青云宗内门一位资历颇深的长老，精擅水系法术与阵法。另外两人，一男一女，男的名叫‘雷震’，性格暴烈，擅雷法；女的唤作‘风灵’，身法诡秘，擅风系刺杀之术。此三人一到，赵无极便将其奉为上宾，安排在别院核心区域‘青云阁’居住。有他们坐镇，别院的防御力量，陡增数倍！”

三名筑基后期！而且各有擅长！林衍的心沉到了谷底。原本一个赵无极就已极难对付，如今又多了三个同阶高手，再加上众多弟子、执事、阵法机关……这青云宗别院，真成了名副其实的龙潭虎穴！救人难度，凭空增加了何止十倍！

“柳楼主，可知青云宗突然增派如此高手前来，除了应对魔物和稳定局势，是否还有其他目的？比如……针对散修盟，或者……寻找某物？”林衍问道，他想起了幽冥殿也在寻找的“镇魔碑残片”。

柳如烟深深看了林衍一眼：“厉道友果然敏锐。据我得到的零碎消息，青云宗深处似乎对那‘铁片’（镇魔碑残片）极为重视，认为其可能关乎上古封印之秘，甚至可能与传说中的‘镇魔碑’有关。此次增援，一方面固然是应对地窟危机，另一方面，恐怕也有搜寻铁片下落、并追查相关人员的意图。秦雨薇和冯小婉被抓，或许也与此有关，她们可能被视为与铁片持有者（厉道友你）关系密切之人。”

果然如此！林衍心中明悟。青云宗、幽冥殿，这些大势力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镇魔碑残片。自己如今，恐怕已成了他们共同的目标之一。

“多谢柳楼主告知这些。”林衍拱手，语气真诚。这些情报极为关键，虽然令人心情沉重，但总比盲目行动要好。

柳如烟摆摆手：“厉道友客气。妾身既然答应了合作，自然要尽力而为。不过，恕我直言，以眼下别院的守卫力量，厉道友想要救出那两位姑娘，几乎……没有可能。”

林衍沉默片刻，缓缓道：“事在人为。纵是龙潭虎穴，也并非毫无破绽。柳楼主可还打探到别院近期有无其他重要活动？人员调动？或者……防卫上可能存在的疏漏之处？”

柳如烟想了想，道：“说到活动……三日后，青云宗别院似乎要举行一场小范围的‘除魔议事’，邀请白骨山、血刀门在枫叶谷的主事者，商讨地窟魔物应对之策。届时，赵无极、玄云长老等主要人物，恐怕都会在正厅与会。这或许是守卫相对松懈、注意力转移的一个机会。”

“除魔议事？”林衍眼中精光一闪。这确实是一个可能的突破口！高层齐聚议事，必然抽调部分精锐力量负责警戒会场和要员安全，地牢等后方区域的守卫或许会有所削弱。

但问题是，即便削弱，也绝非可以轻松闯入。而且，会议时间不会太长，必须速战速决。

“柳楼主可知议事具体时辰？持续多久？”

“据说是午时开始，持续时间不定，但至少也要一两个时辰。”柳如烟道，“不过，厉道友，即便趁此机会，想要突破地牢层层守卫救出人来，也难如登天。一旦被发现，惊动了议事众人，顷刻间便是天罗地网，插翅难飞。”

林衍自然明白其中凶险。他脑中飞速盘算着各种可能性，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渐渐在脑海中成形。这个计划成功率极低，且需要内外配合、精准时机以及……极大的运气。但似乎，已是目前唯一可能的机会。

“柳楼主，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林衍看向柳如烟，目光灼灼。

“厉道友请讲。”

“若在下决定在三日后行动，届时，可否请柳楼主在谷内……制造一些‘混乱’？规模不需太大，但需足够吸引别院部分守卫的注意力，尤其是在前院和外围。比如……某处‘意外’失火，或者发现‘可疑人物’踪迹等。”林衍缓缓道，“作为交换，无论此次行动成败，之前承诺的秘雾谷庇护之事，在下必全力促成。且事后另有厚报。”

柳如烟瞳孔微缩，显然被林衍这大胆的请求惊到了。在青云宗眼皮底下制造混乱，这风险比单纯打探消息又大了许多！

她沉默良久，雅间内落针可闻。只有窗外隐隐传来的市井嘈杂，衬得室内更加寂静。

终于，柳如烟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厉道友，妾身可以答应你。但有两个条件。”

“楼主请说。”

“第一，混乱的规模、方式、时机，需由我的人全权掌控，你只能提供大致需求，不能干涉具体操作。我必须保证我的人最大限度安全。”柳如烟语气坚决。

“可以。”

“第二，”柳如烟盯着林衍的眼睛，“此次行动，无论成败，你都必须活着离开枫叶谷！你若死了，我之前所有的投入和未来的指望，都将化为泡影。而且，行动一旦开始，你必须严格按约定时间行动，若超过约定时间一炷香你仍未出现或传出信号，我的人会立刻撤离，并切断所有联系。”

这是要求林衍必须精准把握时机，并且要以自身存活为第一要务。

林衍毫不犹豫地点头：“理当如此。在下必竭力而为。”

“好！”柳如烟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形似枫叶的赤红色玉符，递给林衍，“这是‘火枫符’，激活后，可释放一道持续十息的红色烟柱，并伴有轻微爆鸣，在十里内清晰可见。三日后午时二刻（约中午12:30），若你决定行动，便在北城区‘废弃炼器坊’附近激活此符。我看到信号，便会安排‘意外’。混乱大约会在一炷香后达到高峰，持续一刻钟左右。你必须在这一刻钟内，完成潜入、救人、撤离的核心步骤！”

“午时二刻……一炷香后混乱开始，持续一刻钟……”林衍将时间节点牢牢记在心中，郑重接过火枫符，“多谢柳楼主！此情，在下铭记于心。”

柳如烟神色复杂地看着林衍：“厉道友，妾身佩服你的胆识与义气。但……万事小心。地牢守卫森严，阵法机关莫测，还有可能遭遇巡查的赵无极或那三位新来的筑基后期……希望三日后，你我还能在此相见。”

林衍起身，肃然拱手：“定不负所托。柳楼主，保重。”

“保重。”

柳如烟不再多言，撤去隔音禁制，打开房门。小翠早已守在门外，见柳如烟示意，便立刻带着林衍，沿原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醉仙楼，从侧门送他出去。

重新回到后巷阴影中，林衍回头望了一眼醉仙楼的匾额，将火枫符小心收起，身形一晃，再次融入街巷的阴影之中。

他没有立刻离开枫叶谷，而是按照冷面提供的地图和柳如烟的情报，开始仔细勘察青云宗别院周围的地形、岗哨分布、巡逻路线，尤其是靠近北城区废弃炼器坊一带的地形。

他要为三日后的行动，做好最充分的准备。纵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

接下来的两日，林衍如同一个最耐心的猎人，悄无声息地游走在枫叶谷的阴影里，将别院外围的每一处细节都印入脑海。他避开了数波巡逻，绕过了几处隐蔽的警戒法阵，甚至远远观察了那新来的三位筑基后期修士（玄云、雷震、风灵）进出别院时的气息与姿态，默默评估着他们的实力特点。

压力如山，但林衍的心却越发冷静。他将所有杂念排除，脑海中只剩下三日后那个短暂而危险的“窗口”，以及每一步行动可能的变数与应对之策。

他知道，这将是他踏入修仙界以来，最为凶险的一次行动。成功，则救出故人，打击青云宗气焰，为散修盟赢得喘息之机与宝贵声望。失败……则万事皆休。

但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亦须为之。

第三日，天色未明。林衍藏身于北城区一处早已荒废、结构复杂的破旧民居阁楼内，透过缝隙，遥望着远处青云宗别院那在晨曦中若隐若现的巍峨轮廓。

他最后一次检查了身上的物品：墨云杖、数件常用法器、莫道友给的改良符箓、柳如烟的火枫符、疗伤丹药、灵石……一切就绪。

然后，他盘膝坐下，闭目调息，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静静等待着……午时二刻的到来。

枫叶谷的天空，阴云密布，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