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梨把账本合上时,指尖在封皮上停了一瞬。那道浅划痕还在,像一道未愈的伤口。她没叫云娘进来,自己起身走到柜前,从暗格里取出新的记事簿。
刚翻开第一页,院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仆妇那种碎步轻走,也不是侍卫巡房的整齐踏地,而是布鞋踩在青砖上的声音,不急不慢,带着几分犹豫。
她认得这步调。
门帘掀开,沈晏清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布包,脸色比往常更白些。
“母亲。”他开口,声音低沉。
江知梨没问来意,只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沈晏清坐下,把布包放在膝上,手指一直按着边缘,像是怕它打开。
“我最近在查一笔货款。”他说,“三日前运往南境的两船药材,明明已签收,可至今未见回款。我派人去催,对方却说根本没有这笔交易。”
江知梨看着他。“你信吗?”
“我不信。”他摇头,“单据齐全,押货的是老伙计,不可能出错。可我去铺子里对账,发现他们给我的账册和存底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入库记录被改过。”他咬了下牙,“原本写的是‘沈记药材三百担’,现在变成了‘陈记布匹二百匹’。连印章都仿得一模一样。”
江知梨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怀疑谁?”
“王富贵。”他声音压低,“他最近总想拉我入股新铺子,被我拒绝后,态度就变了。前天他还问我侯府每月进出多少银子。”
“你说了?”
“我没说。”他抬头,“但我觉得他已经知道了。我屋里的账本被人翻过,顺序不对。还有一次,我在灯下看单据,第二天发现蜡油的位置变了。”
江知梨沉默片刻。“你带账册来了?”
沈晏清点头,终于打开了布包,取出一本薄册子,双手递上。
她接过,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行数字:**七万三千六百两**。
“这是他们吞下的总数?”她问。
“这只是这一笔。”他指着前面几页,“还有三处类似的改动,加起来超过十五万两。而且……这些钱最后都流向了同一个地方——临安的钱庄。”
“哪家?”
“恒通。”他说出这个名字时,眉头皱紧,“这家钱庄去年才开张,背后没人知道是谁在撑。可它接的都是大宗买卖,连官仓采买都从这里走账。”
江知梨把册子放在桌上,手指轻轻点着那行数字。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不是人说的,也不是风吹来的。
是念头。
【欲联合前朝余孽】
六个字,清晰如刻。
她呼吸一顿。
心声罗盘今日第三次响动,也是最后一次。
她抬眼看向沈晏清。“你说的钱庄,有没有和边关生意往来?”
“有。”他立刻答,“上个月就有笔大额汇票,从恒通转到北疆军需司,名义是采购战马。可我们查过,那边根本没下单。”
江知梨眼神一冷。
前朝余孽要动手,不会只靠刺客细作。若能掌控财路,切断军资,比十万大军还可怕。
“他们不只是想吞你的钱。”她说,“他们是想借你的商路洗赃,再用这些银子养兵。”
沈晏清愣住。“您的意思是……王富贵背后有人?”
“不止是他。”江知梨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院子里安静,几个小厮正在搬箱子。“整个南境商道都在被人悄悄换手。你以为你在做生意,其实你成了别人的钱袋子。”
她回头盯着他。“你还能联系到押货的人吗?”
“能。”他点头,“李三叔昨天刚回来,我让他先别露面。”
“叫他今晚来见我。”她说,“我要知道那两船药材到底去了哪里。”
“您怀疑货被截了?”
“不是怀疑。”她声音很轻,“是肯定。他们改账不是为了贪钱,是为了掩盖运输路线。药材只是幌子,真正运的东西不能见光。”
沈晏清的手慢慢收紧。“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之前所有的商队都可能被盯上了。”
“没错。”江知梨走回桌前,“你现在每一步都被看着。你去哪里,见谁,谈什么价,他们都知道。所以你不能再单独行动。”
“那我该怎么办?”
“听我的。”她说,“从今天起,你对外宣称病了,闭门谢客。账目照常做,但每一笔都要留双份——一份真,一份假。假的让他们偷,真的给我。”
沈晏清看着她。“您是要设局?”
“不是设局。”她嘴角微动,“是钓鱼。他们既然敢伸手,就得把手伸出来让我砍。”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名字:王富贵、恒通钱庄、临安码头。
然后圈住了最后一个。
“钱庄太深,现在动不了。但码头是货物进出的第一关。只要抓住一次实证,就能顺藤摸瓜。”
沈晏清低头想了想。“我可以安排人混进去当搬运工。以前做过这事,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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