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兄们都有病 第20章 浮灯

初冬的第一场雪迟迟未至，天气倒是干冷得厉害。宫里的生活仿佛一潭死水，除了按部就班的请安、读书、习字，便再无新意。连小八都抱怨最近扫描到的能量波动都透着一种“陈年老垢”的沉闷感。

这日，林肃从文华殿回来，途径御花园，发现宫人们正忙碌地搬运着许多含苞待放的水仙、蜡梅，甚至还有一些暖房里培育的、反季节的茶花，精心布置在通往太后所居的慈宁宫主道两旁。

“这是要做什么？”林肃状似无意地问引路的小太监。

小太监躬身答道：“回九殿下，过几日便是腊八了。太后娘娘懿旨，今年要在慈宁宫设‘暖冬雅集’，邀请京中一些有才名的宗室贵女和年轻公子入宫，赏花、品茗、联诗作对，也热闹热闹。”

暖冬雅集？赏花？

林肃面上依旧是那副懵懂怯懦的样子，心里却微微一动。宫里的宴会他见识过了，无非是换个地方正襟危坐。但这“雅集”，听起来似乎……随意些？而且，能见到宫外的人？

【雅集！听起来比干坐着吃饭有意思！】小八立刻来了精神，【说不定能看到漂亮小姐姐和帅气小哥哥！还能听到现场版的吟诗作对！肃肃，咱们想办法去看看呗？】

“看看？”林肃在心里轻笑一声，“我们这等身份，若无传召，岂能擅入慈宁宫？”

【呃……也是哦。】小八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蔫了，【规矩真多……】

然而，机会却在不经意间降临。

腊八前一日，太子萧景来到文华殿，考较了几位皇子的功课后，目光落在林肃身上，温和笑道：“明日慈宁宫雅集，九弟若有闲暇，不妨也去凑个热闹。太后仁厚，喜欢看到小辈们活泼些。总待在清辉阁，也未免太过冷清。”

林肃心中诧异，太子为何突然对他示好？但他面上丝毫不显，只是受宠若惊般低下头，小声道：“谢太子哥哥，只是……肃儿愚钝，怕冲撞了太后娘娘和各位贵人……”

“无妨，”萧景摆摆手，语气愈发温和，“不过是赏花玩乐，无需拘礼。你去看看，开阔下眼界也是好的。”他顿了顿，似有深意地补充道，“五弟身子弱，不便出席，你去了，也好回来与他说说趣事。”

林肃瞬间明白了。太子这是想让他当个“耳目”，去观察雅集上的动向，尤其是……那些可能与各位皇子，甚至与萧沂有关的宗室子弟？或者，仅仅是一种更隐晦的、将他纳入掌控的标记？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恭顺：“是，肃儿遵命。”

【哇！太子这是把你当自己人了？还是当小探子了？】小八兴奋地分析着，【不过管他呢！能去玩就行！肃肃，这可是打入……呃，是参与上层社交圈的好机会啊！】

腊八当日，慈宁宫果然与平日不同。虽不至于像万寿节那般隆重，但也布置得精致典雅。暖阁里地龙烧得旺，温暖如春。水仙清雅，蜡梅幽香，茶花娇艳，错落摆放，与熏炉里袅袅升起的檀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富贵闲适的氛围。

太后端坐上位，面容慈祥，看着下方一众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女，眼中带着笑意。太子妃陪同在侧，几位高位妃嫔也赫然在列。皇子中，除了太子、二皇子、三皇子，竟连一向深居简出的大皇子（体弱多病，不常露面）也来了。林肃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

雅集的内容无非是赏花、品茶、听琴、联诗。贵女们矜持含蓄，公子们风度翩翩，言谈举止皆合乎礼仪，挑不出一丝错处。林肃安静地看着，听着，觉得这所谓的“雅集”，不过是另一个被规矩框住的华丽牢笼，只是比正式宫宴多了几分风雅，少了些肃穆。

他有些意兴阑珊。

【左边穿鹅黄衣服的小姐诗作得不错哎！右边那个摇扇子的公子琴弹得还行，就是有点刻意炫技……哇！那个穿湖蓝裙子的姑娘在看你三皇兄！有情况？！】小八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实时点评。

林肃懒得理它，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忽然，他被暖阁窗外，远处宫墙外天空上飘起的几点微弱光亮吸引了。

那是……灯？

似乎是印证他的猜测，一位坐在太后下首、气质温婉的郡主笑着开口道：“皇祖母，您瞧，宫外今儿个好像有放天灯的？瞧着倒是有趣。”

太后闻言，也望向窗外，眯着眼看了看，笑道：“是了，哀家想起来了。民间有腊八放天灯祈福的习俗，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家宅平安。倒是比我们在这儿枯坐着，更有些野趣和真心。”

放天灯？

林肃的心，像是被那遥远的、微弱的光点亮了一下。

雅集结束后，几位皇子被太后留下说话。林肃这等小透明，自然识趣地告退。他走出慈宁宫温暖的殿阁，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却让他精神一振。

他没有立刻回清辉阁。

“小八，扫描一下，宫外哪个方向放灯的人最多？宫里哪个位置能看到？”

【收到！正在扫描……能量聚集显示，东南方向市井区域有大量微弱热源反应，符合灯火特征！宫内……嗯，摘星楼！那里是宫里最高的地方，视野最好！】小八迅速给出答案。

摘星楼……那是钦天监观测星象之所，平日守卫森严，等闲不得入内。

林肃脚步不停，脑中飞速运转。他记得，摘星楼后面有一处堆放杂物的偏院，院墙不高，墙边有棵老歪脖子树……

半个时辰后，林肃凭借着娇小的身形和对宫廷守卫巡逻规律（在小八帮助下）的熟悉，有惊无险地溜进了那处偏僻的杂物院，利索地爬上了那棵老树。

当他坐在粗壮的枝桠上，拨开干枯的枝条望向东南方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没有宫墙的阻隔，视野豁然开朗。只见远处漆黑的夜幕下，无数点橘黄色的光芒正缓缓升腾，越来越多，如同倒流的星河，又如同无数颗温暖的种子，挣脱了地面的束缚，飘向渺远的夜空。它们星星点点，汇聚成一片柔和的光海，将那片天空都映照得微微发亮。

没有宫廷乐师的丝竹悦耳，只有遥远的、模糊的市井喧嚣随风隐约传来，夹杂着孩童的欢笑。那一片片升起的光，仿佛承载着无数平凡人家的祈愿——祈求丰收，祈求平安，祈求远人归来，祈求病痛消散……

冰冷的风吹拂着他的脸颊，他却感觉不到寒意。胸腔里，某种被压抑许久的东西，随着那漫天浮灯，一点点活络起来。

这才是……人间烟火。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步步为营，只有最朴素的愿望和最直白的表达。

【好……好漂亮……】连小八都似乎被这景象震撼了，电子音带着一种

林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映着漫天灯火，亮得惊人。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灯火渐渐稀疏，夜空重归沉寂。他才缓缓吐出一口白气，准备从树上下来。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远处另一座宫殿的屋顶飞檐上，似乎也立着一道模糊的身影，同样在眺望着宫外的方向。那身影……有些熟悉。

是……三皇兄萧烁？

林肃心中微讶，但并未深究。他悄无声息地滑下树，如同来时一般，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回到清辉阁，老宫女依旧沉默。林肃洗漱后躺在床上，枕着那月白香囊，鼻尖是清苦的草木气，脑海里却依旧是那片浮动的、温暖的光海。

他忽然想起前世，似乎也见过类似的场景。在某个古镇的河边，人们放着荷花灯，灯光倒映在水里，晃晃悠悠……

那些记忆已经模糊，但那份属于“外面”世界的、自由而生动的气息，却在此刻清晰地展现在脑海中。他翻了翻身，在这个清冷的夜里。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