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末日 第107章 疫鬼突袭

豆子在陶罐里翻滚，咕嘟咕嘟的声音在死寂的山谷中回荡，竟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温馨。

那带着霉味的蒸汽袅袅升起，混入湿冷的雾气中，却成了此刻最能抚慰灵魂的香气。篝火跳跃的光芒，驱散了谷底的阴寒，也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摇曳的、带着生气的光影。

李墩子咧着嘴，憨厚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他不停地将干燥的柴火添进火堆，仿佛这火焰能烧尽连日来的所有晦气。

铁蛋蹲在陶罐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里面逐渐变得软烂的豆子，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吞咽着泛滥的口水。

就连一直笼罩在绝望阴影下的柳氏，也暂时忘却了怀中断续嘤咛的石头，眼神追随着那升腾的热气，露出一丝近乎痴迷的渴望。

周婆子小心地将那块硝过的皮子展平，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还算柔韧的皮质，似乎在盘算着能给谁做一副护膝，或者修补一下阿竹那几乎烂成布条的裤子。

赵氏则忙碌地用木勺搅动着豆粥，生怕糊了底，脸上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专注。

陈源靠坐在岩壁下，伤腿尽可能伸直，那钻心的疼痛在饥饿感和这突如其来的“富足”面前，似乎也退让了几分。

他手中捧着李墩子从地窖里清点出来的“全部收获”——大半袋发黑霉变的豆子，虽然品相不堪，但掂量着也有十来斤；那块皮子；还有角落里发现的几块火镰和一小包受潮但尚能引火的火绒。

这简直是天降横财。

他心中的那丝疑虑，如同风中残烛，在众人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希望之火面前，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或许，这真的是某个幸存者团体匆忙撤离时来不及带走的储备？或许，留下标记的人，是想指引后来者找到这里暂避？

在这末日，并非所有人都是拜影教那般诡异莫测，总该……还有些许同类间的微弱善意吧？

“老爷，豆子好了！”赵氏的声音带着欢欣，她用木勺舀起一勺煮得烂熟的豆粥，小心地吹了吹，先递到陈源面前。

那豆粥呈深褐色，粘稠，冒着滚滚热气，霉味在煮熟后淡去不少，更多的是豆类本身朴实的香气。

陈源没有推辞，接过来，也顾不上烫，吹了几下，便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温热、粘稠的粥液滑过干涩的喉咙，落入空瘪灼热的胃袋，带来一种近乎幸福的熨帖感。

他几乎能感觉到体力正随着这口热粥一点点回归这具濒临崩溃的躯体。

紧接着，赵氏给每个人都分了一碗。没有碗，就用宽大的树叶或者干脆用削平的木片盛着。

李墩子和铁蛋几乎是狼吞虎咽，烫得直抽气也舍不得停下。

周婆子小心地吹凉，先喂了阿竹几口流质，阿竹虽然昏迷，但吞咽反射尚在，喉咙微微动着，将这点宝贵的营养咽了下去。

柳氏则将豆粥嚼烂了，一点点渡给石头，孩子的小嘴本能地吮吸着，苍白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丁点血色。

没有人说话，山谷里只剩下咀嚼声、吞咽声，以及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这是许久以来，他们第一次感受到“饱腹”的满足，尽管这饱腹是建立在发霉的豆子上，尽管它可能短暂得如同幻觉。

吃完之后，一股慵懒的、久违的暖意弥漫在四肢百骸。连日的惊恐、疲惫、饥饿，在这一刻被暂时驱散。

铁蛋甚至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靠在窝棚的草堆上，眼皮开始打架。李墩子检查了一下谷口的情况，回报说雾气似乎更浓了，外面什么也看不清，但并无异常动静。

“老爷，今晚……咱们能睡个踏实觉了吧？”李墩子搓着手，脸上带着期盼。背负阿竹行走消耗了他大量体力，饱食后的困倦汹涌袭来。

陈源看着篝火旁东倒西歪的众人，连赵氏都靠着他的肩膀，昏昏欲睡。

周婆子也搂着阿竹的胳膊，垂下了头。柳氏抱着终于不再啼哭、似乎睡着的石头，眼神也恢复了片刻的清明。

是啊，踏实觉。多么奢侈的词汇。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在这陌生而诡异的环境里，必须保持警惕，安排守夜。

但看着同伴们那疲惫到极致后终于得以放松的神情，听着他们逐渐均匀的呼吸声，他自己那紧绷了太久的神经，也如同过度拉伸的弓弦，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或许……就休息一晚。就一晚。

他没有立刻安排守夜，默认了这短暂的休憩。伤腿的疼痛在饱食后也变得迟钝，沉重的困意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靠着岩壁，眼皮越来越重，篝火的光芒在视野里模糊、晃动，最终陷入一片黑暗。

他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直到一种极其细微的、淅淅索索的声音，如同无数细小的爪子在刮挠着岩石和泥土，穿透了沉睡的屏障，隐隐传入他的耳中。

起初，他以为是在梦里。但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仿佛来自四面八方，正从浓雾深处，从山谷的入口，甚至从两侧陡峭的岩壁上，向着他们所在的这片小小营地合拢过来。

陈源猛地惊醒！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远超腿伤带来的痛苦。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睡意全无。那声音……他太熟悉了！是疫鬼！而且是数量极多的疫鬼移动时发出的、那种特有的、拖沓而黏腻的刮擦声！

“起来！都起来！”他嘶声大吼，声音因恐惧和急切而变形，一把抓过身边的拐杖，挣扎着想要站起。

他的吼声惊醒了所有人。李墩子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抓起木矛。赵氏和柳氏惊慌地抱在一起。周婆子猛地抬头，老眼瞬间清明，侧耳倾听，脸色骤变。铁蛋揉着惺忪睡眼，还没完全清醒。

不用再听了。

那淅淅索索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清晰的、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低沉的、压抑的嘶吼，从浓雾的每一个方向传来。篝火的光芒所能照亮的边缘，开始出现影影绰绰、摇晃的灰白色身影！一只，两只，十只……几十只！它们被篝火的光亮，被之前煮食的香气，被人类活动的气息，彻底吸引了过来！

这个山谷，根本不是什么避难所！它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屠宰场！那些标记，那个地窖，那点粮食，都是诱饵！是为了将他们这些最后的、侥幸存活的猎物，引入这个无处可逃的绝地！

早该想到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背靠岩壁！”陈源的声音尖利，压过内心的绝望，他拄着拐杖，勉强站稳，将腰刀抽出，冰冷的刀锋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

李墩子反应最快，一把将还在迷糊的铁蛋拉到身后，自己持矛挡在最前，背靠着冰冷的岩石。赵氏和周婆子奋力将昏迷的阿竹往岩壁深处拖拽。柳氏紧紧抱着石头，缩在人群最里面，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已经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后悔。

第一只疫鬼冲破了浓雾，嘶吼着扑向篝火旁最近的目标——李墩子！那是一只普通的疫鬼，衣衫褴褛，皮肤灰败，眼中只有对血肉的贪婪。

李墩子怒吼一声，木矛精准地刺出，贯穿了它的脖颈，将其钉在地上。但更多的疫鬼接踵而至，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就将小小的营地淹没！

混乱！彻底的混乱！

嘶吼声、兵刃撞击骨肉的闷响、人类的惊叫、疫鬼被击中后发出的怪异嚎叫，混杂在一起，撕裂了山谷的寂静。浓雾被搅动，火光在无数晃动的身影间明灭不定，如同地狱的图景。

陈源背靠着岩壁，挥舞着腰刀，将一只试图靠近的疫鬼砍翻。但他的腿让他行动极其不便，每一次移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只能勉强自保。

“爹！小心右边！”铁蛋尖声叫道，同时拉开短弓，一支普通的骨箭嗖地射出，射中了一只从侧翼扑向李墩子的疫鬼眼眶，那疫鬼动作一滞，被李墩子反手一矛解决。

然而，普通疫鬼只是开胃菜。

浓雾中，几声格外雄壮、充满暴戾气息的嘶吼响起！紧接着，三只体型明显比其他疫鬼大上一圈、眼中闪烁着幽绿光芒的进化体，撞开了挡路的普通疫鬼，冲入了战场！

它们的速度更快，力量更大，皮肤似乎也更为坚韧！

一只进化体直接无视了李墩子刺来的木矛，矛尖扎在它胸口，竟只入肉寸许，便被强壮的肌肉卡住！那进化体咆哮一声，一把抓住矛杆，猛地一拽！李墩子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崩裂，木矛脱手！进化体另一只爪子带着恶风，直掏李墩子的心口！

“墩子！”陈源目眦欲裂，却救援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李墩子猛地将身后的铁蛋往旁边一推，自己则合身撞向那只进化体！他抱住了进化体的腰，试图将其撞倒，为铁蛋争取时间。

“走！带老爷走！”他回头，对着铁蛋和陈源的方向发出最后的、声嘶力竭的怒吼。

下一秒，进化体锋利的爪子轻易地撕开了他的后背，鲜血和内脏瞬间涌出。李墩子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但他抱着进化体的手，却依旧死死箍紧，没有松开。

“爹——！”铁蛋发出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哭喊，就要冲上去。

“铁蛋！回来！”陈源肝胆俱裂，嘶声命令。

但已经晚了。另一只进化体注意到了这个发出尖叫的小个子猎物，猛地扑了过来。铁蛋被父亲惨死的景象刺激得精神崩溃，竟不闪不避，握着腰间一把小骨刀，尖叫着迎了上去。

结果毫无悬念。进化体一巴掌拍飞了骨刀，另一只爪子如同铁钳，扼住了铁蛋纤细的脖颈，咔嚓一声脆响，铁蛋的哭喊戛然而止，小小的身体被随意扔在地上，如同破败的玩偶。

几乎在同一时间，柳氏的尖叫声响起。她怀中的石头被这恐怖的声音刺激，再次发出了微弱的啼哭。这哭声，在混乱的战场上，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数只普通疫鬼，甚至包括那只刚撕碎了李墩子的进化体，都将嗜血的目光投向了缩在岩壁最深处的柳氏母子！

“不！不要！”柳氏绝望地哭喊着，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护住孩子。

一只疫鬼扑了上来，撕扯着她的手臂。另一只则抓向了她怀里的石头。

陈源想冲过去，但腿伤让他寸步难行。赵氏和周婆子也被几只疫鬼缠住，自身难保。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阿竹，不知是被周围的巨响和血腥气刺激，还是回光返照，竟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看到奶奶周婆子正挥舞着一根燃烧的柴火，逼退一只疫鬼，而另一只疫鬼正扑向柳氏和石头！

“嗬……”阿竹喉咙里发出浑浊的低吼，庞大的身躯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从地上挣扎起来！他背上未愈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汩汩涌出，但他浑然不觉，如同一头狂暴的巨熊，踉跄着冲向那只抓向石头的疫鬼！

他一把抱住那只疫鬼，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口咬在了疫鬼的脖颈上！腥臭的黑血溅了他满脸！

那疫鬼疯狂挣扎，利爪在阿竹背上抓出深可见骨的血痕。但阿竹死死抱着它，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力和体重，将其压倒在地，翻滚着，撞向另一只正在攻击柳氏的疫鬼。

“阿竹！”周婆子发出一声悲呼，想要冲过去，却被一只从侧面袭来的疫鬼抓住了胳膊，尖锐的指甲深深抠入她的皮肉。

“奶奶！”阿竹看到周婆子遇险，发出一声模糊的咆哮，想也不想，松开身下那只几乎被他咬断脖子的疫鬼，又扑向抓住周婆子的那只。

就在这时，那只眼中泛着幽绿光芒、刚刚杀死李墩子的进化体，注意到了这个力量惊人、还在垂死挣扎的庞大目标。它低吼一声，舍弃了已经死透的李墩子，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冲向阿竹！

阿竹毫无防备，或者说，他已无力防备。

进化体锋利的爪子，如同热刀切牛油，直接从背后刺穿了阿竹的胸膛，爪尖从前胸透出！

阿竹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动作停滞。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冒出的、沾满鲜血的爪子，喉咙里发出几声嗬嗬的怪响，然后，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恰好压在了周婆子身前，将那只要伤害她的普通疫鬼也撞了开去。

周婆子被阿竹倒下的身躯带倒，老迈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她看着近在咫尺、胸口被洞穿、已然气绝的孙子，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她没有哭，也没有叫，只是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阿竹冰冷的脸颊，然后，猛地抬起头，看向那只正在抽出爪子的进化体，眼中是刻骨的仇恨与绝望。

她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珍藏的、研磨好的鬼灯菇粉末！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粉末向着那只进化体猛地一扬！

幽蓝色的粉末在火光和雾气中弥漫开来，有一些沾到了进化体的脸上和手臂上。进化体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动作明显变得迟滞、摇晃，幽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混乱。

但这并不能杀死它。它晃了晃脑袋，再次将暴戾的目光投向倒在地上的周婆子。

而周婆子，在扬出粉末后，便仿佛耗尽了所有生命，瘫软在阿竹的尸体旁，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另一边，柳氏的防线也被彻底攻破。数只疫鬼撕扯着她的身体，她怀中的石头，被一只疫鬼轻易地夺了过去。那婴孩微弱的啼哭，在一声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后，彻底消失。

柳氏圆睁着双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撕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最终也被拖入了疫鬼群中，再无声息。

转瞬之间，李墩子、铁蛋、阿竹、石头、柳氏、周婆子……几乎全军覆没！

只剩下背靠岩壁、浑身浴血、如同困兽般的陈源，以及紧紧抓着他胳膊、脸色惨白如纸、抖得无法自持的赵氏。

陈源看着眼前这修罗场，看着朝夕相处的同伴以各种惨烈的方式死去，大脑一片空白。愤怒？悲伤？恐惧？似乎都有，又似乎都已被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虚无所取代。

他的视线，与那只被鬼灯菇粉末影响、暂时行动迟缓的进化体对上。那幽绿的目光，充满了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恶意。

浓雾中，更多的疫鬼身影在晃动，嘶吼声此起彼伏。

他和赵氏，被彻底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