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晃动在孙翮眼中,他心中一阵阵发紧。
姚琢玉仿若无事人一般,又于案后坐下。
许久,孙翮才找回自己声音一般,他嘴唇翕动着:“大人,您这是要弃下官于不顾啊!”
姚琢玉嗤笑一声:“庙堂之上,本就各自为政。倘若因些旧交情,出了事,人人都要本官来救,本官救得过来么?”
“下官……”
“成事在人,孙翮,平日里你请本官稍加关照也就罢了,眼下你得自救啊。”姚琢玉瞥他一眼,随即又执起未曾看完的书卷,语气淡漠:“放心,此次你若能平安无事,日后,本官还是会对你多加照拂。”
孙翮仓皇抬头,急切道:“大人,您此前可收了下官不少孝敬,您怎能……”
姚琢玉含笑看向他,可眼神却冰冷至极。
孙翮被这一眼生生按在了地上,他咽下到口之言,脊背猛地往下一塌。
良久,姚琢玉开了口:“孙大人此言未免太过见外,本官是收过你孝敬不假。为全你这番情谊,日后你若出了何事,本官会替你关照家人的。”
这是威胁!
**裸的威胁!
言下之意不就是他若是将此事捅出去,必将祸及家人之意?
不行!
幺儿尚且不足周岁,孙家不能在他手上断子绝孙!
孙翮宛若失了力气一般,他双手撑着地,额上冷汗不住地往下滴,寒冬腊月,汗湿前襟。
姚琢玉的视线落在他发顶,他勾着笑:“孙大人意下如何?”
孙翮蜷起指尖,他重重闭了闭眼,随即沙哑着嗓音俯身叩首:“多谢大人成全。”
姚琢玉未曾开口,只见孙翮白着一张面,踉跄起身。
似乎还想说什么,嗫嚅许久,到底未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抬手一揖,随后转身,步履蹒跚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扉大开的同时,一阵寒风涌进来,拂动了墙上的名家字画。
田茂遣人送孙翮出府,见他面色难看得紧,忙快步走进门。
只见姚琢玉面色如常,田茂见状,顿时放下心来:“大人,这孙翮棘手吗?可要小人……”
他抬起手,拇指在脖颈间一横,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翻不了天儿去。”姚琢玉未曾抬头:“眼下不必收拾,免得惹人起疑。”
“是。”田茂得了令,忙袖手躬身应答。想起什么,他又道:“明儿便是小年了,夫人方才遣人来问,您明晚可得空,一道用顿团圆饭?”
“又是一年小年夜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姚琢玉感叹一句,随后吩咐道:“明晚在花厅备张席面,我新官上任,事务繁忙,这几日常宿在书房,与夫人也许久未曾好生说说话了。”
“是,小人这就去安排。”
田茂正要转身离开,姚琢玉又道:“如今我虽已被官家夺情起复,但仍在孝期,切记这席面不可铺张,免得被有心之人指摘。”
“小人明白。”
“去吧。”
……
翌日,裴闻铮下了值,正揉着额角往外走,沿路遇见的大理寺官员皆向他俯身作揖。
裴闻铮走出门,谢珩迎上前:“大人,今日回府吗?”
“不回。”
身后几人簇拥着迈出大理寺的门槛,季思嘉正与人笑谈:“今夜是小年,家母早便张罗了席面,便不与诸位一道去吃酒了!”
站在辕座上的裴闻铮闻言,回身朝众人瞧去。
马文远瞧见,当即敛了笑。
季思嘉这才发觉自己闯了祸,他推了推正六神无主的马文远,朝他挤眉弄眼。
同僚宴饮,却为未被邀请的上峰撞见,马文远怔怔站着,连日后裴闻铮要给他穿何种模样的小鞋,都想好了!
心中正叫苦不迭,却听见裴闻铮眸色漆黑,似在询问,又似在自言自语:“今日是小年?”
马文远一愣,随即点头:“是啊。”
谢珩将马凳放好,绕至马车前:“属下正要与您说呢,小娘子今晨遣人来过,请您回府用晚膳。”
宛如一颗石子投入了湖心一般,裴闻铮眼底闪现些许涟漪。
从前有关团圆的日子,他都未曾放在心上,裴献也遣人请过几次,大约也发现他的疏离,次数多了便作罢了。
这还是近年来第一次,他萌生了想要与人共守团圆的心思。
哪怕只是个好寓意而已。
“回府。”裴闻铮拂开锦帘,躬身走入其中。
马文远见马车载着裴闻铮离去,当即便软了腿脚,季思嘉忙搀住他,关切道:“怎么了?”
马文远此刻是一点饮酒的心情都没了,他口中呜咽着,俨然一副肠子都悔青了的模样。
日光落尽,裴府各处都已掌了灯。
许鸣玉站在檐下朝着院门方向望了许久,皆未能瞧见裴闻铮的身影。
身后裴云霄走出膳厅,将手中氅衣递给她:“阿姊,仔细着凉。”
许鸣玉伸手接过,她抚着氅衣上的兽毛:“多谢。”
“兄长今夜未必会回府来。”
“为何?”许鸣玉抬眼看他,她瞬间便抓住了他话中的信息:“从前大大小小的节日,他也不回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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