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急促的马蹄声,如同一柄铁锤,一下下凿在安西城死寂的胸口。
声音由远及近,穿透晨雾,清晰得令人心悸。
城楼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片朦胧的灰白。
终于,一骑人影冲破雾气,出现在视野尽头。
来者并未披甲,而是一身使者装束,头戴高冠,背插令旗,直奔南门而来。
“开门!”使者勒住战马,声音尖利而高亢,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魏王特谕,安西侯吕布接旨!”
城门紧闭,无人应答。
城楼上,张辽的虎目瞬间眯起,手已按在腰间刀柄之上。
片刻之后,又有两名亲卫飞奔上楼,将使者在城下叫嚣的原话呈报。
“……夏侯霸将军遣我前来,奉魏王遗命,招抚温侯。温侯若肯归顺,前往许都述职,既往不咎,更可加封豫州牧,总领七郡军政。此乃天恩,望温侯莫要自误!”
“豫州牧?”张辽怒极反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一个豫州牧!把我们骗去许都,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主公,此人名为招抚,实为羞辱!末将请命,斩此獠以正军心!”
杀气如实质般弥漫开来。
然而,吕布却只是摆了摆手,脸上竟无半分怒意,反而是一种冰冷的、如同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平静。
“慢。”
一个字,让张辽沸腾的杀意硬生生憋了回去。
吕布转过身,看着张辽和司马孚,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他不是来谈的,是来死的。更是来替我做一件事的。”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替我……羞辱我。”
张辽和司马孚皆是一愣,不明所以。
“他骂得越狠,羞辱得越彻底,对我便越有利。”吕布的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正好,我正愁这第一把火,缺一根上好的引线。”
他没有再多做解释,只是看向了身旁的貂蝉。
那心有灵犀的默契,已无需言语。
接下来的两日,安西城南门紧闭,任凭那使者在城下如何叫骂,都如石沉大海。
城内,却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下,疯狂运转。
貂蝉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日一夜。
她没有写诘屈聱牙的锦绣文章,而是用最粗浅的白话,写下了一篇《讨伪檄》。
檄文不长,不谈反魏,不讲大义,只列三桩血债:
“其一,我等退守安西,三百家眷落于许都之手,因拒伪诏,一夜之间,尽被屠戮!上有八旬老母,下有三岁孩童,魏廷坐视不理,是为不仁!”
“其二,简雍先生为护我等家小,不惜以身殉义,然其葬礼之上,许都竟无一使吊唁,视忠义如草芥,是为不义!”
“其三,今三百忠魂尸骨未寒,竟又遣一佞臣,以‘豫州牧’虚衔为饵,欲诱主公入彀。此举欺我等无谋,更欺天下人无知,是为不信!”
檄文最后,只有一句泣血的质问:“我等所求,不过安身立命!如此,也有罪乎?”
这篇通俗易懂的檄文,被连夜抄录了上千份,更将那使者带来的“魏廷特谕”拓印下来,一并混入其中。
司马孚麾下的细作,如同暗夜里的蝙蝠,将这些纸张散向了兖、豫交界的七个郡县。
一场舆论的风暴,已在无声中悄然酝酿。
第三日,晨光熹微。
安西城南门,在沉重的“吱嘎”声中,轰然大开。
门外,那叫骂了两日的使者精神一振,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重新挂上了倨傲的笑容。
然而,他看到的,不是卑躬屈膝的吕布,而是一片肃杀的玄黑。
三百名身披重甲的旗卫,手持鸣渊戟的复制品,沉默地分列两道,形成一条通往死亡的甬道。
甬道的尽头,是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
吕布身着兽面吞头连环铠,手持真正的鸣渊画戟,如同一尊魔神,矗立于高台之上。
在他的身侧,工坊主秦旦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面造型奇特的巨鼓。
那鼓的框架,竟是用陨铁铸成,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而那鼓皮,色泽暗沉,隐隐能看到干涸的血丝,正是从北狱焦土中挖出的战马腹膜——那些曾驮着曹军探子,最终一同殉难的战马。
此鼓,名为“共鸣”。
使者昂首挺胸,踏入阵中,正要开口宣读他早已烂熟于心的“招降”之词。
吕布却连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对着秦旦,淡淡地挥了挥手。
“击鼓。”
“咚——!”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鼓响,骤然炸开!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存在”!
一股无形的震波,以高台为中心,瞬间席卷了整座安西城!
嗡——!
城北孤儿院檐下,那口破锅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嗡然一声,竟离檐半寸,剧烈地颤抖起来!
“当!”
不知是谁家,下意识地敲响了手中的铁器。
仿佛一个信号。
“当!当!当!当当当当!”
顷刻间,铁锄、铁犁、菜刀、锅碗瓢盆……城中所有的铁器,都在这一刻,与那面“共鸣鼓”达到了同一个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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