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雪，三世情 第258章 告假出宫，意外的“家”

时序入秋，宫中草木渐染萧瑟。清音阁内琴音依旧，却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秋意。王一多心中那根关于时间的弦，越绷越紧。他需要与外界取得更直接、更安全的联系，传递近期搜集到的关键信息，并获取下一步的指示。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确认那个匿名字条的来源，是否存在一丝苏清和也在京城的渺茫希望。

然而，身处深宫，一举一动皆在耳目之下。频繁通过隐秘渠道传递复杂信息风险太高。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离开皇宫，哪怕是短暂的。

这日，趁着戎妃心情尚佳，在听罢一曲《平沙落雁》后，王一多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收拾琴具，而是略显踌躇地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娘娘，小人……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他语气带着适度的迟疑和为难。

戎妃正用杯盖轻轻撇着茶沫，闻言抬眸，目光落在他微微低垂的脸上，温声道：“何事？但说无妨。”

“谢娘娘。”王一多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声音清晰却不高，“小人当初仓促应召入宫，栖身的客栈房间尚未退掉，一些随身细软、旧日书稿也仍留在房中。如今小人既已入宫当差，长居宫内，那客栈房间空置也是浪费，那些杂物也需取回整理。小人想……恳请娘娘恩准，容小人告假一两日，出宫去处理这些琐事。”

他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一个初入宫廷的“民间艺人”，有些身后事需要料理，再正常不过。且他主动提及“长居宫内”，暗示自己已视宫中为归宿，更能安抚戎妃。

戎妃放下茶盏，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入宫也有些时日了，本宫倒未曾问起，你在宫外，可有亲朋故旧？落脚何处？”

“回娘娘，小人自庐陵北上，孤身一人，并无亲眷在京。原暂居在南市‘悦来客栈’一间下房。”王一多如实答道，这是“戎辞”身份档案里的一部分。

“悦来客栈……”戎妃轻轻重复，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等嘈杂之地，岂是戎辞这般人物长久栖身之所？他如今是自己清音阁的人，是得骁儿青眼的才俊，岂能连个像样的落脚处都没有？一种微妙的、混合着怜惜与某种占有欲的情绪悄然升起。

“你既已在本宫身边当差，便是清音阁的人，再回那客栈下房，未免不妥。”戎妃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那些杂物，自可派人去取。至于住处……”她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本宫在京城倒有几处闲置的产业。曹伴伴，”

侍立一旁的曹宦官连忙应声：“奴婢在。”

“你即刻去办，在京中寻一处位置清静、院落整洁的宅子，不必太大，但要雅致。置办好一应家具用度，拨两个稳妥可靠的下人过去看守打理。”戎妃吩咐道，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算算日子，半月左右应当能收拾妥当。到时候，便拨给戎辞使用。”

此言一出，不仅王一多愣住了，连曹宦官都微微睁大了眼睛。赏赐宫人财物是常事，但直接赏赐京城宅邸，这手笔和意义可就非同一般了！这绝非普通“惜才”所能解释。

王一多心中剧震，连忙深深拜下，语气带着惶恐：“娘娘厚爱，小人万万不敢受！小人微末之躯，得蒙娘娘收留宫中已是天幸，岂敢再受如此重赏？折煞小人了！请娘娘收回成命！”

他是真的感到不安。这赏赐太重了，重到会将他更加牢固地绑定在戎妃的阵营，也会引来更多猜测和关注。而且，他一个穿越者，一个注定要离开（至少他如此希望）的人，要这昭朝的宅子何用？

戎妃却似乎很满意他这受宠若惊的反应，微微一笑，虚扶了一下：“不必推辞。本宫赏你，自有道理。你才华出众，性子也沉稳，日后在宫中宫外，总需有个体面的落脚之处，方不辱没清音阁的名声。何况……”她顿了顿，语气更温和了些，“你既称本宫一声‘娘娘’，本宫自当照拂。此事就这么定了。”

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决断。王一多知道，再推辞便是矫情，甚至可能引起怀疑。他只能按下心中复杂思绪，再次拜谢：“娘娘恩典，如山似海，小人……小人铭感五内，唯有鞠躬尽瘁，以报娘娘万一。”他抬起头，眼中适当地闪烁着感激与激动的水光。

“你知道就好。”戎妃点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不过，你既挂念那些旧物，亲自去收拾一下也好，算是个了结。本宫准你两日假期。曹伴伴，安排一下，明日让戎辞出宫，后日傍晚前回宫即可。多派两个稳妥人跟着，照应着些。”

“是，娘娘。”曹宦官躬身领命。

“多谢娘娘！”王一多再次道谢，心中却是松了口气。两日时间，足够了。

当晚，王一多回到自己那间越发显得“奢华”起来的小厢房（因戎妃的赏赐，曹宦官已命人更换了更好的被褥幔帐），心潮起伏难平。戎妃赏赐宅邸的举动，无疑是将他进一步纳入羽翼之下，情感投资与权势捆绑的意味极其明显。这让他未来的脱身之路更加艰难。

然而，当夜深人静，他推开窗户，望着宫墙外隐约可见的京城万家灯火时，一个截然不同的念头，却如同墙角暗生的藤蔓，悄然探出——

在这个完全陌生、危机四伏的昭朝，在这个他本应只是过客的时空，他竟然即将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宅院？

哪怕这只是戎妃赏赐的、带着监视意味的居所，哪怕他可能根本住不了多久，但“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这个念头本身，竟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涟漪。

那是一种……归属感的萌芽？还是漂泊者对港湾本能的渴望？

他想起在现代世界宽敞明亮的公寓，想起与苏清和共同布置的那个充满未来感的家，想起念安婴儿房里温暖的灯光……那些是属于他的“真实”。可此刻，在这千年前的古老王朝，一处即将属于“戎辞”的宅子，竟然也让他心弦微颤。

“我这是怎么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摇摇头，试图驱散这突如其来的软弱和留恋。他是王一多，他的家在未来的时空，他的爱人和孩子在那里等待。这里的宅子，不过是任务中的一处据点，是虚幻舞台上的一个布景。

可心底那丝难以抑制的、隐秘的激动，却骗不了人。也许，这便是人性深处对“家”的永恒向往，无论身处何方，时代如何。拥有一处遮风挡雨的屋檐，仿佛就能在这个充满不确定的世界里，暂时锚定自己的存在。

他关上窗，隔绝了外界的灯火与寒凉。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冷静。明日出宫，首要之事是联络“杨兄”。这意外的宅邸赏赐，或许也能成为情报中值得汇报的一笔——它直观地反映了戎妃对他非同寻常的重视程度。

至于那处尚未谋面的宅子……就让它作为这个特殊任务中，一个短暂而奇异的注脚吧。他最终要回去的，是那个有苏清和和念安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