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雪，三世情 第257章 情愫暗涌，心向明月

戎妃对清音阁的流连，渐渐成了后宫中心照不宣的一道风景。起初或许只是欣赏才艺、眷顾同乡，但时日久了，那频繁的驾临、长时间的停留、以及看着那乐工时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柔和光芒，都让敏锐的宫人窥见了几分不寻常。

只是，无人敢置喙。戎妃在宫中权势日盛，连皇帝杨帝都要让她几分，其背后戎家的势力更是令人忌惮。谁又敢去嚼这位娘娘的舌根？更何况，那位叫戎辞的乐工，确实姿仪出众，才华横溢，行事又极有分寸，从未有过任何逾矩之处，让人抓不到把柄。宫人们私下议论，也只敢用“娘娘惜才”、“戎大家确实招人喜爱”这样含糊的话语带过，投向清音阁的目光，却难免多了几分探究与艳羡。

王一多身处这目光的中心，感受最为清晰。曹宦官对他越发恭敬周到，几乎有求必应；清音阁内外的宫女太监，见到他无不含笑行礼，态度殷勤；就连偶尔在宫道上遇见其他宫院的有品级女官或太监，对方也会客气地点头致意。他知道，这些尊重并非冲着他“戎辞”本人，而是冲着他背后戎妃的青睐，以及那位时常跑来、代表戎家未来将星的小将军戎骁的友谊。

这份“殊荣”并未让他感到轻松，反而如履薄冰。他必须更加谨言慎行，任何一点行差踏错，都可能被放大解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危及任务。同时，他也需小心应对戎妃那日益明显的情感倾向。

戎妃如今来清音阁，已不完全是为了听琴。有时她只是静静坐着，看王一多调试乐器，或翻阅他整理过的书册；有时会让他陪着在阁后的小花园散步，谈论一些诗词典故，甚至偶尔问及他对某些朝野传闻的看法（王一多依旧谨慎作答，只分析，不站队）；有时则什么都不做，只是让他弹奏一些舒缓的曲子，她则倚在榻上，闭目养神，仿佛这样才能真正放松。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那目光不再仅仅是上位者的审视或欣赏，而多了许多复杂的、属于女子情愫的柔软、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与渴望。她会在他专心抚琴时，看着他修长手指在琴弦上舞动而出神；会在他说出某个精妙比喻时，眼中闪过亮光，唇角泛起真切的笑意；也会在他恭敬垂首时，看着他线条优美的侧脸轮廓，微微怔忡。

这种情愫，在深宫禁忌的背景下，愈发显得隐秘而危险。王一多能清晰地感受到，却只能装作浑然不觉。他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恭敬而不卑微，体贴而不狎昵，才华外露却又恪守本分。他细心记下戎妃的喜好，提前备好她爱喝的茶，在她疲倦时奏响安神的乐曲，在她烦闷时讲些有趣的见闻，却从不越雷池半步，言语眼神从不传递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信号。

他知道，戎妃需要的或许不仅仅是一个才子或玩伴，在这极度压抑和缺乏真情实感的环境里，她可能渴望一份心灵的慰藉，甚至是一份虚幻的情感寄托。而他，绝不能成为那个寄托。这不仅关乎任务，更关乎他对苏清和坚不可摧的感情和自身的底线。

相比之下，戎骁的情感则简单直接得多。他对王一多的“喜爱”炽热而坦荡，毫不掩饰。他几乎把清音阁当成了自己在宫里的第二个家，一有空就溜过来。除了继续痴迷于王一多的各种技艺，他开始真正把王一多视为可以倾谈的对象。

他会抱怨父亲（戎大将军）对他管束太严，总逼他读那些晦涩的兵书，却不让他真正独自领兵；他会吐槽皇帝杨帝最近又干了什么荒唐事，花了多少冤枉钱，语气鄙夷；他会兴奋地讲述边关的趣事，塞外的风光，以及对北方敌情的种种分析判断，虽略显稚嫩，却也能窥见戎家军事布局的一角；他甚至会偷偷带来一些宫外的新奇玩意儿或点心，与王一多分享。

在戎骁面前，王一多可以稍微放松一些“戎辞”的面具。他依然扮演着见识广博、温和可靠的兄长角色，但可以更多地引导话题，获取信息。他赞扬戎骁的志向，鼓励他精进武艺和兵法，同时也会巧妙地问及一些他关心的细节，比如边关某个关隘的守将情况，朝中哪位官员与戎大将军来往密切，或者皇帝最近是否又提拔了哪些新人。

戎骁对这位“戎兄”几乎毫无戒心，常常是问什么说什么，甚至主动提及。王一多便将这些零碎的信息，与他之前的观察（如佩剑纹饰、护卫烙印）以及宫中其他渠道听来的传闻相结合，在脑海中逐渐拼凑着昭朝权力斗争的版图，以及戎家势力的真实动向。他心中对“杨兄”的任务目的，也有了更模糊却又更接近核心的猜测——或许，与戎家军队的调动、或者戎家与皇帝之间某个关键的矛盾点有关。

然而，无论周旋于戎妃与戎骁之间如何“如鱼得水”，每当夜深人静，王一多独坐窗前，看着那轮与千万年前、千万年后并无不同的明月时，无边的思念和孤寂便会汹涌而来。

清和。这个名字是他心中最柔软的痛处，也是最坚硬的支撑。他抚摸着袖中那枚从不离身、来自未来世界的特制合金薄片（穿越防护服的残留物），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清和，你到底在哪里？是否安全？是否也在望着同一轮月亮，思念着我和念安？

还有念安。他计算着时间，心中充满焦虑。如果两个世界时间流速真的不同，念安此刻是否已在蹒跚学步，咿呀学语？他缺失了多少孩子成长的瞬间？王父王母是否安康？他们一定日夜悬心。

这种时空错位的痛苦和对亲人爱人的思念，远比宫廷的倾轧和情感的纠葛更折磨人。它像一根细线，时刻牵扯着他的心脏，提醒他这一切的周旋与冒险，最终的目的。

他也会想起那封匿名的字条。那熟悉的简化字……是巧合，还是清和真的在这个时空？如果她在，为何不现身？是身不由己，还是另有计划？这个疑问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底，既带来微弱的希望，也伴随着更深的担忧。

月光如水，洒在他清俊却染上风霜的眉宇间。他摊开一张素笺，就着烛光，用极细的笔触，以只有他和“杨兄”约定的人才懂的暗语符号，将近日观察到的戎骁佩剑纹饰最新变化、戎妃对皇帝某项政令不满的细节、以及戎骁无意中透露的其父可能于初冬秘密返京的消息，一一记录下来。这些信息，他需要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传递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吹熄蜡烛，任由月光盈满一室。在这深宫之中，他扮演着“戎辞”，周旋于权贵之间，心却始终向着那轮明月，向着不知在何方的归宿。

情丝可绕，暗涌可渡，唯有此心向明月，历劫不移。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他知道，自己必须继续走下去，在这历史的夹缝中，寻找那条通往爱人与归途的，荆棘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