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无奈 第15章 交叉的路径

医院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冷气味。陈远坐在心血管科门外的候诊椅上，看着电子屏幕上跳动的号码，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也跟着那节奏，略微有些紊乱。他捏着那张叠得方方正正的体检报告，纸张边缘已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发软。

叫到他的号，他走进诊室。医生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说话不急不缓。他仔细看了体检报告，又询问了陈远的工作状态、作息和饮食。

“长期精神紧张，睡眠不足，缺乏运动，饮食结构也不合理。”老医生放下报告，目光透过镜片看着他，“这些都会对心血管系统造成持续的负担。你现在的症状，身体发出的警报信号已经很明确了。”

陈远沉默地点了点头。

“先开些药，稳定一下心率。但最重要的，是改变生活方式。”老医生一边在病历上写着，一边说，“工作节奏必须慢下来，保证睡眠，每天至少散步半小时，饮食要清淡，营养要均衡。你还年轻，现在开始注意，还来得及。”

拿着药方走出诊室，陈远没有感到轻松，反而觉得肩上无形中又多了一重枷锁——“健康”这副担子，原来也这么沉。他抬头看了看医院天花板明晃晃的灯，深吸了一口那带着药味的空气，迈步走向药房。

同一天下午，李静坐在一家格调雅致的咖啡馆里，面前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她刚刚完成的儿童图书馆概念设计最终稿。她对面的女人，正是那位邀请她接私活的前同事，林薇。

林薇仔细地看着屏幕上的效果图和设计说明，不时点头。

“静静，真的不错。”林薇抬起头，眼中带着赞赏，“空间利用、色彩搭配、安全性考量，都很到位，尤其是这个‘树洞’阅读区的想法，很有灵气。客户那边初步反馈也很好。”

李静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稍稍松了一些，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试图掩饰嘴角一丝难以抑制的浅笑。

“不过，”林薇话锋一转，“客户希望能在下周五之前，看到一份更详细的材料清单和初步预算。”

李静的心又提了起来。下周五，时间很紧。这意味着她需要投入更多的夜晚，甚至可能需要占用周末的时间。

“我知道这要求有点急，”林薇看出她的犹豫，“但这个项目如果能做好，后面可能还有更大的合作机会。我觉得，你值得投入一下。”

更大的机会。这几个字像带着钩子，勾起了李静心底那份被压抑许久的职业渴望。她想起了书房里那些落灰的获奖证书，想起了曾经熬夜画图时那种纯粹的投入感。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我尽量。”

傍晚，陈远比平时更早地回到了家。他手里提着从超市买的菜，有鱼，有新鲜的绿色蔬菜，还有一小盒蓝莓。他换鞋的动作有些缓慢，似乎在积蓄力气。

李静还在书房里，对着电脑屏幕蹙眉，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

陈远没有打扰她，径直走进厨房。他系上那条有些旧的围裙，开始淘米、洗菜。动作不算熟练，但很认真。他把鱼清洗干净，用姜片和料酒腌上去腥，把蔬菜仔细择好。厨房里渐渐弥漫开食材本身清新的气味。

李静被一阵轻微的切菜声吸引，从繁复的数据中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向厨房。那个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让她感到一丝陌生，又有一点莫名的安心。她注意到，他似乎站得没有以前那么直了，肩膀微微塌着，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

她合上电脑，走到厨房门口。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她问。

陈远回过头，脸上带着劳作后的微红：“嗯，今天事情不多。”他没有提去医院的事，也没有拿出那张药方。他把腌好的鱼放进蒸锅，设定好时间，“马上就好，你去陪小宝玩会儿吧。”

李静看着他额角细微的汗珠，和那双因为处理鱼肉而有些湿漉漉的手，心里动了一下。她没有离开，而是走进厨房，拿起蒜筐，默默地剥起蒜来。

两人没有再说话，厨房里只有水流声、切菜声和即将沸腾的蒸锅发出的微弱嘶鸣。一种奇异的和谐在小小的空间里流淌。他炒菜，她就在旁边递上盘子；她剥完蒜，他自然地接过去，切成细末。没有言语的分工，却比以往任何刻意的交谈都更显得默契。

吃饭的时候，陈远吃得比平时慢，也更多。他夹了很多青菜，鱼也吃了大半条。李静注意到，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匆匆吃完就钻进书房，而是陪着小宝，慢吞吞地喝着碗里的汤。

“你那个设计，”陈远忽然开口，声音平静，“进展还顺利吗？”

李静有些意外，点了点头：“嗯，差不多了，就是还有些收尾的工作，时间有点紧。”

“需要我帮忙做点什么吗？”陈远看着她，“比如，查资料，或者整理文件？”

他的目光很诚恳，不带丝毫勉强。李静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今天的早归，他主动下厨，他此刻的询问，或许不仅仅是对她的支持，也是他对自己生活做出调整的一部分。

“不用。”她摇了摇头，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些，“我自己能搞定。”她顿了顿，补充道，“你……注意休息。”

陈远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嘴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一闪而过。

晚饭后，陈远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对正在收拾碗筷的李静说：“明天早上，我送完小宝，想去河边公园走走。你……要一起吗？”

李静收拾碗筷的手停住了。她看向他，看到他眼里那种小心翼翼的、带着点期盼的神情。她想起林薇说的“更大的机会”，想起书桌上堆积的资料，想起下周五的 deadline。

空气安静了几秒。

“好。”她说。

这个字落下，仿佛在两人之间那条曾经断裂的路径上，又稳稳地铺上了一块新的石板。他们各自背负着新的压力与期许，走在并不轻松的修复之路上，但这一次，他们的路径，似乎有了交叉的可能。窗外的夜色渐浓，屋内的灯光，却好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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