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斌觉得自己脑袋瓜疼。
他把自己埋在一堆散发着油墨和灰尘混合气味的项目文件里,右手边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蒂,像个长满尖刺的小型仙人掌盆栽。
办公室里那台老掉牙的吊扇在他头顶“吱吱呀呀”地转着,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还带着一股电机过热的焦糊味。
他手里捏着黑川项目三标段最后那份验收报告的复印件,A4纸的边缘都被他捻得起了毛。
数据,还是那些数据,表格,还是那些表格,乍一看严丝合缝,流程完备,签名盖章一个不少。
但他心里就是有个声音在叫嚣:不对劲!这里面绝对有鬼!
那种感觉,就像你明明看见一碗清水,却总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老姚,还在啃那块硬骨头呢?”
小李端着他那个掉漆的搪瓷缸子晃悠过来,缸子里泡着不知名的树根一样的东西,据说是什么“降火神器”。
“要我说,余头儿都那样了,这报告还能看出花来?”
姚斌没抬头,从烟盒里摸出最后一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掠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越是这时候,越得看仔细。万一里面埋着雷,到时候炸了,咱们这些经手过的,一个都跑不了。”
他吐出一个烟圈,目光落在报告末尾那个熟悉的签名——“余文国”。
那字迹龙飞凤舞,带着一种志得意满的张扬,与现在身陷囹圄的处境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小李凑过来,压低声音:“我听看守所那边传出来的消息,余头儿……嘴硬得很,进去几天了,屁都没放一个。送进去的换洗衣服,原封不动扔在一边,跟谁都不搭腔,就跟个闷葫芦似的。”
姚斌夹着烟的手指顿了一下。
这不符合余文国的性格。
以他对余文国的了解,那人表面看着稳重,实则心里藏不住事,有点成绩就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反而如此沉得住气?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小李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神秘兮兮,“他托人带了句话出来,就一句,没头没脑的。”
“什么话?”姚斌抬起眼皮。
“说……‘账册在老家衣柜第三层抽屉里’。”
小李挠了挠头,一脸困惑,“你说他这是啥意思?老家?他老家不是早没人了吗?他爹妈去世后,那老房子空了多少年了都。”
“账册在老家衣柜第三层抽屉里……”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猛地劈开了姚斌混乱的思绪!
他瞬间想起三天前,他奉命带着小李去整理余文国办公室私人物品时的情景。
那天下午,阳光斜照进那间已经没了主人的办公室,空气里飘浮着细小的尘埃。
文件散落得到处都是,显得有些凌乱。
就在他们清理那个靠墙的铁皮文件柜最底层时,在一摞过期的政策文件下面,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是一个用黑色塑料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砖头大小的物件。
当时小李还想直接打开,被他制止了。
他捏了捏,感觉像是个笔记本。
联想到余文国出事,他多了个心眼,趁小李不注意,又把那东西按原样塞回了文件堆最底下,还用其他文件夹盖了盖。
现在回想起来,那手感,那藏匿的位置……
难道余文国办公室那个是假的?或者是个副本?
他故意放出“老家”的风声,是想混淆视听?还是说,那个黑塑料包里的东西,才是真正的要害?
而那句带出来的话,是个烟雾弹?或者……是双重保险?
姚斌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对小李说:“谁知道他搞什么名堂,说不定是吓糊涂了,胡言乱语。这事儿你别往外传,免得节外生枝。”
小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知道轻重,姚哥。”
打发走小李,姚斌立刻起身,假装去档案室查资料,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挪向了余文国那间已经被贴上封条的办公室。
隔着门上的玻璃窗,他看到里面东西基本维持原样,那个铁皮文件柜还静静地立在墙角。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那个黑色的、用塑料布包着的笔记本……里面到底记录了什么东西,让余文国如此谨慎地藏匿,甚至在被抓后还要玩这么一出“声东击西”?
与此同时,县法院那栋苏式老楼的走廊里,吴良友正步履匆匆。
水磨石地面被岁月磨得光滑如镜,倒映着他有些慌乱的身影。
他摸遍全身口袋,才找出那个皱巴巴的烟盒,里面空空如也。
他烦躁地把空烟盒捏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金属包边在桶壁上磕出“哐当”一声轻响。
“吴局?这么巧。”
一个穿着笔挺法袍、腋下夹着卷宗的中年法官迎面走来,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微笑,目光在他有些歪斜的领带上停留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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