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夜影城堡仿佛失去了它固有的流速,时而如同冻结的冰河,时而又如指尖流沙,倏忽即逝。
艾尔蜷在瑟尔特书桌旁的狼皮椅子里,这几乎成了他专属的位置。
窗外是永恒之月清冷不变的光辉,将寝宫内奢华而冰冷的陈设勾勒出熟悉的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雪松的冷香、古老羊皮纸的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密到几乎凝固的安宁。
艾尔正对着一本摊开在膝头的、厚重而古老的典籍出神。
书页是某种坚韧的兽皮鞣制而成,泛着岁月的黄褐色,上面用精美的彩绘和花体字描述着大陆的奇观。他的指尖,正停留在一幅描绘着浩瀚水面的插图上。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涌动着白色浪花的蔚蓝,与永夜之地单调的黑、白、灰截然不同。天空是明亮的,有着如同燃烧火焰般的云霞(据文字描述),与永恒之月那清冷孤寂的光辉迥异。
画师用尽了所能调出的最鲜艳的蓝色与金色,试图捕捉那种名为“海洋”的存在的壮阔与生机。
“海……”艾尔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冰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孩童般纯粹的困惑与好奇。
这个词对他而言,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传说。
夜影城堡深居内陆,被广袤的黑色森林与险峻山脉环绕,他所有的记忆——无论是短暂的人类时期,还是成为吸血鬼后的四百年——都被禁锢在这片土地上。
水,他见过城堡护城河里泛着魔法涟漪的河水,见过北境冻结成黑色水晶般的湖面,也见过冬日凝结在窗棂上的霜花。
但“海”?这种据说比所有陆地加起来还要广阔,永不停歇地呼吸、咆哮,蕴藏着无数未知生命与秘密的……活着的“水”,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边界。
瑟尔特正批阅着一份关于东部边境魔力矿脉产量波动的报告,闻言,执笔的手并未停顿,只是极淡地应了一声:“嗯?”
艾尔抬起头,看向书桌后那个如同冰山雕琢而成的侧影。
瑟尔特银色的长发在灯光下流淌着静谧的光泽,长而密的睫毛低垂,遮住了那双深邃眼眸中的思绪。
他总是这样,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他心中激起真正的波澜。
“书上说,”艾尔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小心翼翼,又难掩那份被勾起的、陌生的向往,“海是蓝色的,像最纯净的魔法蓝宝石,但是活的,会动,会发出巨大的声音……比一千个风暴加起来还要响。它没有边际,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插图上那翻滚的白色浪尖,“这里面……真的有会唱歌的精灵,和像小山一样大的、会喷水的鱼吗?”
他的问题天真得近乎幼稚,与“黎明之剑”的形象格格不入。
瑟尔特终于停下了笔,将羽毛笔轻轻搁在墨玉笔架上。
他并没有立刻看向艾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片苍穹,仿佛他的视线能穿透城堡的石壁与远方的山峦,抵达某个记忆深处的角落。
“蓝色的程度,取决于天空和光线。”瑟尔特的声音低沉平缓,如同在讲述一个古老的事实,没有丝毫渲染,却奇异地带着一种身临其境的真实感。
“有时是墨蓝,近乎黑色,深不见底。有时是灰蓝,与阴沉的天空融为一体。在极少数的、被称为‘晴朗’的天气里,它会反射阳光,呈现出一种……刺眼的、如同融化的琉璃般的蔚蓝。”
艾尔屏住了呼吸,冰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瑟尔特。
“它的声音,”瑟尔特继续道,目光依旧悠远,“并非总是咆哮。退潮时,是细微的、持续的沙沙声;涨潮时,是沉闷的、有力的轰鸣。而在风暴中……”
他顿了顿,似乎回忆起了什么,“……那声音足以吞噬一切,是毁灭本身在歌唱。”
寝宫内一片寂静,只有瑟尔特低沉的声音和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艾尔完全沉浸在了这由语言构筑的景象中。他仿佛能听到那细碎的沙沙声,能感受到那沉闷轰鸣带来的震动,甚至对那毁灭般的咆哮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战栗与向往。
“至于精灵和巨鱼……”瑟尔特终于缓缓转过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落在了艾尔脸上。
“传说有其根源。有依靠海潮之声编织幻梦的海妖,她们的歌声能引诱水手迷失方向。也有被称为‘鲸’的巨兽,其脊背如同移动的岛屿,喷出的水柱可达云端。”
他的描述,剥去了童话般的浪漫外衣,赋予了“海”一种更加真实、也更加危险的魅力。
那是一个充满未知、力量与神秘的世界,远比永夜之地这片被规则与权力束缚的土地,要广阔和自由得多。
艾尔怔怔地看着瑟尔特,心中的好奇与向往如同被浇灌的藤蔓,疯狂滋长。
他想象着那片无边无际的、活着的蓝色,想象着那些奇异的生物,想象着那种与永夜截然不同的、充满变化与危险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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