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血冕 第250章 父亲还是主人

瑟尔特那一直平稳缠绕着艾尔发丝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住了。

他那双半阖着的、仿佛永远波澜不惊的琥珀色眼眸，在幽蓝的光线下，倏然睁开，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诧异的微光。

他缓缓地低下头，试图看清怀中艾尔的表情。但艾尔的脸深深埋着，只能看到他泛红的耳廓和轻微颤动的睫毛。

“和我一样？”瑟尔特重复道，声音依旧低沉平稳，但尾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的意味。

这不是反问，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这个荒谬的类比。

和他一样？

那个拼尽全力、带着愤怒与后怕撬开铁箱救出儿子的人类父亲......

和他，瑟尔特·夜影，西部血族领主，一个将艾尔强行拖入永夜、用银链锁住、用银棺惩罚、将其塑造成杀戮武器和独占所有物的存在......

一样？

艾尔似乎感觉到了头顶目光的凝视，也或许是因为说出了那句话后，自己内心也产生了某种奇异的波动。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从瑟尔特的颈窝里抬起头。

酒精和情绪让他的脸颊绯红，冰蓝色的眼眸水润迷蒙，如同被雨水洗过的琉璃。

但那眼中此刻闪烁的，却不是痛苦或恐惧的余韵，而是一种近乎纯然的、混着依赖与某种认知的笃定。

他点了点头，动作很轻，却异常肯定。

湿润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瑟尔特，仿佛在陈述一个不言自明的真理。

“嗯。”他小声应道，然后像是为了解释，又断断续续地补充，逻辑有些跳跃，却带着一种醉后的直白。

“父亲......把我从那个黑箱子......弄出来。”

他顿了顿，呼吸喷洒在瑟尔特的下颌，带着温热的酒气。

“您......也把我......从银棺里......放出来。”

他说得如此自然，仿佛这两件事之间存在着某种根本的、无需质疑的等同性。

都是将他从一个黑暗、狭窄、令人窒息恐惧的空间中“释放”出来。

至于前者是出于爱与拯救，后者是出于惩罚后的“恩赐”或驯化步骤的完成；前者是打破外来的暴力禁锢，后者是结束自己施加的折磨——

这些本质的区别，在艾尔此刻被酒精浸泡、被依赖扭曲的认知里，似乎被模糊了，或者，被他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对艾尔而言，或许重要的不是“为何”被关进去，而是“谁”把他放出来，以及“出来”这个结果本身。

父亲将他从暴徒的恶行中解救，而瑟尔特......将他从“瑟尔特制造的痛苦”中暂时解脱。

在“使他脱离极端痛苦境地”这一点上，竟被他划上了等号。

（这是一种将施虐者偶尔的“停手”美化为“拯救”的心理防御机制。）

瑟尔特凝视着艾尔那双写满懵懂依赖和诡异笃定的蓝眼睛，沉默了许久。

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依旧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但眼底深处，却仿佛有极其复杂的暗流在无声翻涌。

荒谬。这是他理性的第一反应。

将他和一个人类父亲类比，简直是亵渎。

但紧接着，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难以立刻理清的情绪，悄然滋生。

最后，他没有反驳艾尔这个荒谬的类比。

没有解释，没有嘲讽，也没有肯定。

他只是伸出手，用指尖，极其缓慢地，描摹过艾尔湿润的眼角，掠过他泛着不正常红晕的、滚烫的脸颊，最后，停留在那因为酒意和激动而微微张开的、柔软的唇瓣上。

指尖下的皮肤温热，颤抖，充满了鲜活的、只为他而生的生命力。

“是吗。”瑟尔特最终只是低低地应了这么两个字，声音含混在喉咙里，听不出明确的情绪。

然后，他俯下身，再次吻住了艾尔的唇。

艾尔呜咽一声，被动地承受着，酒精和这个吻让他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凭借本能回应着，手臂无意识地环上瑟尔特的脖颈，将自己更近地献祭过去。

幽蓝的水晶光晕无声地流淌。

远处似乎传来城堡巡夜卫士换岗时极轻微的盔甲摩擦声，旋即又淹没在无边的寂静里。

瑟尔特在亲吻的间隙，微微睁眼，琥珀色的瞳孔在极近的距离倒映着艾尔迷醉的面容。

他清楚地看到，少年眼中那全然的、毫无杂质的归属与依赖，那将“父亲”与“主人”的拯救混为一谈的、扭曲而纯粹的认知。

他收紧手臂，将这个温热而驯服的身体更深地锁进怀里。

父亲？

主人？

拯救者？

囚禁者？

是的，他们或许在艾尔那被重塑的心灵图景中，“一样”了。

一样是那个，将他从“黑暗”中带出来的人。

至于那黑暗是谁赋予的，为何存在，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此刻，以及今后永恒的每一个此刻，能将艾尔从任何形式的“黑暗”（无论源自外界，还是源自他瑟尔特本人）中“释放”出来的权力，都将只属于他，瑟尔特·夜影一人。

吻，愈发深沉。

仿佛要透过唇舌，将这份扭曲的“等同”，彻底烙印进彼此的魂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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