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仆从,没有车队,甚至没有第二匹坐骑——瑟尔特只命人备了一匹马。
那是一匹通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的夜骐,高大神骏。
当艾尔看到只有一匹马时,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大,随即迅速低下头,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浅浅的粉红。
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漫长的旅途中,他们将共享同一个鞍座,同一个速度,同一段颠簸与风景。
瑟尔特没穿领主的繁复礼服,只着一身墨色骑装,银发用同色发带松束着,几缕碎发搭在冷硬的颊边。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优雅而充满力量感。坐稳后,他垂下眼,向仍站在地上的艾尔伸出手。
那只手苍白修长,骨节分明,在月光下仿佛由冰雪雕琢而成。
艾尔仰头看着他,看着他逆光中略显模糊却依旧清晰的脸部轮廓,看着他琥珀色眼眸中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这一刻,权力、训练、杀戮——一切都被抛在身后。他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放入瑟尔特冰冷的掌心。
瑟尔特微微用力,艾尔便觉一股沉稳的力道传来,身体轻盈地腾空而起,稳稳落在瑟尔特身前。
马鞍的空间对两个成年男性而言实在局促,艾尔的脊背几乎完全贴在了瑟尔特的胸膛上。瑟尔特的手臂从他身侧绕过,握住缰绳,这个姿势几乎是将他完全圈在怀中。
“坐稳。”瑟尔特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艾尔的发梢。
夜骐迈开步伐,起初缓慢,随即逐渐加速。
马蹄踏在城堡外坚硬的道路上,发出规律而清脆的声响,渐渐将夜影城堡那沉默的巨影抛在身后,融入永夜之地广袤而荒凉的夜色中。
起初,艾尔的身体有些僵硬。
如此亲密的接触,即使在寝宫中已有多次,但在开阔的户外,在马背上,在即将开始的漫长旅程中,仍让他心跳失序。
他能闻到瑟尔特身上熟悉的雪松冷香,混合着皮革与夜风的气息。
瑟尔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握缰绳的手臂微微调整了角度,让艾尔能靠得更舒适些。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是一道无声的许可,艾尔渐渐放松下来,任由自己的身体随着马匹的节奏轻轻晃动,脊背完全贴合身后那具坚实微凉的身体。
他们穿越永夜之地广袤的疆域。
蹚过冰冷的浅溪时,夜骐踩着鹅卵石河床,溅起的水花被月光映得发亮。
翻越崎岖的山隘时,瑟尔特会稍稍收紧手臂,将艾尔护得更稳,而艾尔会不自觉地将手覆在瑟尔特揽着他腰际的手背上,指尖感受到那冰冷皮肤下沉稳的脉搏。
白天,他们会寻找隐蔽处休息。
瑟尔特似乎对这片土地了如指掌,总能找到干燥的山洞或背风的岩壁。
他会生起一小堆篝火——更多是为了光线而非温暖——然后取出随身携带的血晶和干粮。
艾尔靠在他身边,看着跳跃的火光在瑟尔特完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常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枕在瑟尔特腿上,身上盖着瑟尔特的斗篷。
他们很少交谈。
旅途本身似乎就是一种无需言语的对话。
艾尔指着一株在月光下散发幽蓝光芒的夜光花,瑟尔特便会淡淡说出它的名字和特性;瑟尔特勒马眺望远处某个地形险要的关隘,艾尔便默默记下那处的地势。
有时艾尔会在马背上打盹,脑袋不自觉地向后仰,靠在瑟尔特肩头,瑟尔特不会推开他,只是调整缰绳,让夜骐的步伐更加平稳。
第七天的黄昏,空气开始变得不同。
起初只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湿润感。
然后是一种声音——低沉、持续、富有节奏,像是遥远地方传来的、永不停歇的呼吸。
夜骐的步伐似乎也轻快了些,它昂起头,向着风吹来的方向喷出白色的鼻息。
艾尔坐直了身体,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警觉与好奇。
“这是什么声音?”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瑟尔特没有立刻回答。
他策马登上最后一道缓坡。当夜骐稳稳地站在坡顶时,艾尔感觉自己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眼前没有土地,没有森林,没有山脉——只有一片无垠的、涌动的、深沉的暗蓝色,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与同样深沉的天空融为一体。
那不是静止的,它在动,在呼吸,在歌唱。
近处是白色的浪花,一遍遍扑上黑色的礁石,碎裂,发出震耳欲聋却又奇异地令人平静的轰鸣。
远处是平滑如缎的深蓝水面,泛起细碎的、银色的粼光。
风——海风——扑面而来,带着艾尔从未闻过的、咸涩而清新的气息,强劲地掀起他的黑发和衣袍。
那气息如此陌生,如此广阔,如此充满生命力,几乎要将他单薄的身体吹透。
“海。”瑟尔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平静,却仿佛蕴含着与眼前景象相称的重量。
艾尔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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