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血冕 第170章 荒谬

瑟尔特的目光从伊萨脸上移开，投向了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书桌光滑的表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几不可闻的“笃笃”声，仿佛在思考，又仿佛早已有了决断。

伊萨屏息凝神，等待着。

他希望瑟尔特能明白他的意思，或许会重新考虑这个决定，或许会采取其他措施来“解决”艾尔的心障。

然而，瑟尔特接下来的话，却让伊萨的心沉了下去。

“继续教。”

瑟尔特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决断。

仿佛伊萨刚才那番委婉的诉苦和提示，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伊萨猛地抬起头，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继续教？

在明知道存在如此巨大的、根源性的障碍的情况下？

瑟尔特缓缓转回头，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再次锁定了伊萨，那目光深邃得令人心悸。

“他的‘执念’，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他唯一的弱点。”瑟尔特的声音低沉，像是在陈述一个古老的真理，“你要做的，不是消除它，而是教会他，如何利用它。”

利用……执念？

伊萨彻底愣住了。

这完全违背了他所修习的“心剑”之道！

心剑追求的是澄澈，是空明，是超越一切挂碍的绝对专注！如何能利用这种明显是障碍的、扭曲的“执念”？

“领主，这……”伊萨下意识地想要反驳，这与他毕生追求的剑道理念严重冲突。

但瑟尔特打断了他，那目光中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和洞察：“伊萨，你的剑道，追求的是‘无我’之境。但他的路，注定无法‘无我’。”

瑟尔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在审视一件特殊艺术品的意味：

“他的剑，因此而锋利，也因此而局限。”

“你要做的，是引导他，找到属于他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剑心’。哪怕那颗‘剑心’，是扭曲的，是带着枷锁的。”

“这才是最适合他的‘心剑’。”

……

伊萨站在原地，如同被一道冰冷的闪电劈中，浑身僵硬。

瑟尔特的话，像一把钥匙，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近乎离经叛道的方式，强行打开了他对剑道认知的另一扇门。

不是消除，而是利用。

不是追求无我，而是在既定的“我”之中寻找出路。

在扭曲与捆绑中，锻造独一无二的剑心……

这完全颠覆了伊萨的认知体系。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排斥和不适。

他看着瑟尔特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早已看透一切因果的琥珀色眼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位领主那超越常理、近乎冷酷的智慧和对那个混血种近乎……偏执的塑造欲。

他明白了。

瑟尔特要的，从来不是一个符合传统剑道标准的“天才”。

他要的，是一把完全按照他的意志塑造的、哪怕扭曲也独一无二的、“黎明之剑”。

而自己，只是这个塑造过程中的一环，一个负责打磨“剑心”的工具。

巨大的无力感和一丝隐隐的愤怒（对自己，也对这局面）涌上伊萨心头。

但他知道，他无法改变什么。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黑色的眼眸重新恢复成一片冰冷。

他微微躬身，用他那特有的、金属般质感的嗓音，清晰地吐出了几个字：

“谨遵……您的命令。”

这一次，这几个字里，除了服从，似乎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与茫然。

瑟尔特不再看他，重新拿起了桌上的羽毛笔，仿佛刚才那场关乎一个灵魂走向的对话，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日常公务。

“去吧。”

伊萨转身，沉默地离开了书房。

走廊冰冷而空旷。他走在其中，感觉自己仿佛也陷入了一片无形的迷雾。

继续教……

在扭曲的执念中，寻找扭曲的剑心……

伊萨·月石，这位追求纯粹剑道的大师，如今却要被迫去钻研一门名为“扭曲”的剑术课程。

这真是……

荒谬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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