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448章 痛心

带着哽咽的询问刚出口，白菲菲便以更凌厉的话语回击：是哪个混账？此刻这天下间人尽皆知...姐夫可莫要忘了方才答应我的！休要做个懦夫！真涯子此刻哪还记得先前之承诺，只觉天旋地转，踉跄间，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竟重重一头栽倒在地。

白仁身形如电，瞬间掠至真涯子身旁，将他头颅轻托在臂弯中。只见他自怀中取出一只泛着古意的翠绿玉瓶，拇指轻挑开瓶塞，示意白菲菲掰开真涯子的嘴，竟将整瓶丹药尽数倒入。

兄长！……胡义见状失声惊呼，那下意识的伸手阻拦，白仁却置若罔闻。宽厚手掌轻按在真涯子心口处，白菲菲急得直搓手，忽见父亲额角已沁出细密汗珠…

那掌心涌动的浑厚灵力，凝聚着近两千年的修为。方才喂下的丹药更是耗费千年光阴，吞吐阴阳之气，拜月之精华所炼，其珍贵程度堪比本命内丹。胡义之所以失色，正是明白这相当于将千年心血尽数倾注在青年道人身上。源源不断的灵力在真涯子体内流转，此刻澎湃之灵力正如江河奔涌，与淤积在真涯子体内的气息渐渐相互交融。

片刻后，真涯子突然剧烈咳嗽，呼吸渐趋于平稳。白仁长舒一口气，转头对女儿轻声宽慰道：已无碍了，公子只是骤闻噩耗，一时急火攻心所致。白菲菲目光掠过父亲手中紧攥的空瓶，低头时，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那句：多谢爹爹出手相救...那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感激。

白仁轻抚女儿秀发，柔声道：傻丫头...可当目光触及她鬓角处，那几缕刻意遮掩却屡屡新生那刺目银丝时，喉头不由发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话说得自己都觉苍白。女儿菲菲对真涯子用情至深，他又何尝不知？

遂心头一痛：傻丫头...爹爹怎会坐视不管？话到此处却哽住，明知这安慰在女儿对真涯子刻骨铭心的情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妖界皆知真涯子乃历经三世轮回之身，无人不晓这段往事。千年前便与长女白晨曦结下不解之缘，且生生世世皆有约定。这份累世羁绊，令身为父亲的他除了叹息，除了对次女菲菲那苍白的安慰，他实在无力置喙。命运如斯，唯有听之任之。一切缘散缘聚，只得听凭天意。

当真涯子从混沌中幽幽转醒时，恍惚间发现自己竟倚在白仁臂弯里，他慌忙欲起，却被白菲菲轻轻按住胸口：莫要乱动。真涯子闻言一怔，正欲致谢，却撞见白仁正慈爱地望着他，那神情，俨然一位慈父。那声前辈刚出口，便被白仁无意间流露出的温情所打断：一家人何须见外？

这般温暖，让真涯子恍惚间竟生出贪恋——若能永远停留在这温暖怀抱里…那该有多好……可这念头刚起，明镜道人陨落的噩耗便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将那片刻温存瞬间击得粉碎——恩师明镜道人遇难的噩耗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我...出去透口气...真涯子嗓音沙哑，哽咽着道。白仁父女颔首间，胡义见他此刻那单薄的身形，不由分说为他披上披风。道谢声未落，那道孤影已没入夜色。屋内众人尚在面面相觑，他已施展那瞬移之术往返于仁静堂与泣血坡之间。

瞬目千里，满目疮痍。传闻中的惨状真实铺展在真涯子眼前：断壁残垣间血迹斑驳，布道帮驻地空无一人，唯余腥风。当他掠至与师尊朝夕相处的山洞前，只见平地如削，利器痕迹狰狞的触目惊心。

重返仁静堂时，真涯子踉跄如醉，只觉天旋地转。皓月清辉此刻刺目如刃，初冬夜雪寒意蚀骨，却不及此刻他心中悲凉。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他恍若看见恩师明镜道人在这无常世间踽踽独行的背影。天地苍茫，师徒二人终究都成了命运洪流中的飘萍……

堂外忽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唯有白菲菲知晓这青年道人方才穿越万里，自人间那西北蛮荒归来。熟悉的足音入耳，她心头一颤，却在那脚步的戛然而止时攥紧了衣角...树下随即飘来压抑的啜泣呜咽，像被揉碎了的月光。

蟒玉冰立在廊下，忽见漫天飞雪中，那道扶着古树颤抖的身影。素来冷若冰霜的她，竟不知何时已泪湿罗衫。远处树下的抽泣声撕心裂肺的不成了调，渐成那嘶哑的悲鸣，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如同那秋叶坠地般支离破碎。

这痛彻心扉的哭声里，究竟藏着多少未竟的遗憾？这痛楚里，又沉淀着多少未言之恨？恰似欲静之树偏遇不息之风，欲孝之子却再难觅故亲之踪影……难道人总要等失去，才懂珍惜？待永别之际，方知可贵？冰雪晶莹，映着苦涩泪光，照见心头最深的沟壑。

而人心啊……人心原似赤子般通透，却在岁月里渐生斑驳。人心本如朝阳般炽热，皓月般澄明，为何最终却千疮百孔？是时光偷走了美好，还是我们辜负了年华？那些所谓的未来可期，是否我们皆虚掷了曾经的光阴？

那些所谓静好岁月，可曾真正从容度过？当真便静好吗？可曾苦读诗书？可曾辜负韶华？可曾……负了眼前人？同时又负了谁的一往情深？真涯子此刻五内俱焚，愁肠百转间，只觉心如刀绞。

正当他悲恸欲绝，颤抖得快要窒息之际，忽被温暖所环抱。熟悉的发香萦绕间——是若曦？不，是菲菲！他猛然回首，却撞进了那一双早已哭红的眼眸。那眼底盛着的，是跨越生死的疼惜，那如同灼灼桃花的潋滟眸光，顿时映亮了漫天飘飞的风雪……

真涯子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猛然将白菲菲拥入了怀中，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浮木。这个向来坚强的道人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将脸深深埋在白菲菲肩头，那颤抖的喉间迸出破碎的呜咽：菲菲...这声带着血丝嘶哑的呼唤，那撕心裂肺的哭喊，竟在场众人无不为之鼻子一酸。

白菲菲起初有些不知所措，那僵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下，最终紧紧环抱住这个为护她姐姐伤痕累累，此刻又痛失恩师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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