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357章 信任

明镜道人凝视着年仅十二岁的真涯子，目光中饱含深意：为师反复教导你们为人处世的道理，不厌其烦地规劝告诫，究竟为何？难道是为师的颜面吗？是怕日后被人指责管教无方吗？他眼中闪烁着慈爱与忧虑交织的光芒。一边轻抚着少年的头顶，一边轻摇其头，声音低沉而有力地继续道：都不是。为师是怕你们沾染恶习，积小恶而终成大错，最终善恶不分，是非不明。到那时，为师如何担得起你们这声？

室内的檀香在师徒二人身边缭绕，仿佛为这番教诲蒙上一层神圣的意味:为师并非在意旁人眼光，而是不忍见你们误入歧途。那明镜的目光穿透那氤氲的檀香，直抵真涯子心底，若待恶习已成，善恶不分，届时，再后悔岂不就太迟了……

真涯子仰望着师尊，那些掷地有声的教诲如同晨钟暮鼓，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激起阵阵回响。记住……明镜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解馋可以买、可以讨、可以换，却唯独不能偷抢拐骗！今日偷果，明日盗瓜，后日便会去偷牛......长此以往终会酿成大错！

那谆谆教诲掷地有声，字字句句如警钟长鸣。真涯子渐渐明白，师尊的斥责背后，是望他成为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绝非鸡鸣狗盗之徒。

多年后，真涯子仍能清晰忆起那个夜晚。恩师说这番话时，轻抚他的头顶时那颤抖的手掌。那时的他虽不懂，为何恩师会为几个果子如此动怒。直到岁月流转，他才明白那严厉背后深藏的期许——明镜要培养的是顶天立地的真君子，而非蝇营狗苟的小人。

昔日之言犹在耳畔，那声音低沉而有力：师父二字，重在传道授业解惑也。古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师又岂能不尽心尽责对尔等加以教导？

最令真涯子动容的，是后来领悟到当年恩师偷果砍树的深意。那看似言行矛盾的行为，实则是明镜用最特别的方式，让他永远铭记何为底线，何为担当。

这份良苦用心，如同春雨润物，在漫长的岁月里慢慢滋养着真涯子的心田，真涯子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领悟了当年恩师的言传身教，多年前的往事仍历历在目，他始终记得师尊当年为何教导自己不可偷、不可抢，而自己却言行不一，矛盾的去偷去砍了人家的树。

实则是要让年幼的他切身感受有一得便有一失。这份用心，历经时光洗礼愈发的珍贵……

多年后，真涯子终于明白了恩师明镜的良苦用心——师尊去偷，其一，为让当年幼小稚嫩的心灵感受其温暖，其二，则是悉心呵护少年的自尊与自信，使自己懂得自爱和自重！

每念及师尊那划破的胳膊，真涯子都羞愧难当，而待成年后方知——以师尊之修为，偷摘几个果子，莫说划伤胳膊，便是将那戒律堂给翻过来也不会少一根汗毛！那究竟为何如此呢？缘由竟是——他老人家是在用行动昭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老人家摘果不过仅是个表象，真正的深意在于点化弟子。多年后方知，恩师与千机子的同门情谊在正道传为佳话，怎会因区区几个果子这等小事便断绝往来？那分明是场刻意为之的教化。至于那么多棵被砍的海棠树，斩断的岂是果树？那分明是要断绝弟子们心中的那份侥幸心理的祸根！以及贪念！

恩师带回的那些果子，恰恰印证了从此再难尝到玄极门戒律院海棠果的事实。这番苦心孤诣，只为让真涯子明白一个真理——当你以为通过不当手段能轻易获得时，必然会在不经意间失去更多。或许是偶然路过戒律院时的心虚脸红，或许是师兄弟们在那戒律院获益良多时自己的缺席。

这无声的教化，让那少年深刻意识到——你以为微不足道的窃取，在获得的同时必然伴随着失去。当同门在戒律院得千机子指点之际，偷果之人只能因羞愧而回避；当师兄弟们在那里获得感悟时，曾经身手的人早已因心虚而失去参与进去的勇气。那些因一时贪念而错失的机缘，就像指间沙，从摘果的瞬间便已注定开始流逝。

再也无法挽回。真涯子终其一生都在参悟：偷摘海棠尚且如此，世间万物皆是这般。它可能是一本书、一件器物，一个人，亦或是任何触手可及之物......

当偷窃的快感让你心跳加速，当侥幸之心理为你开脱，请记住：你终将为此而付出代价。失去的或许是名誉、地位，亦或是亲情、友情，爱情，甚至是生命。钱财反倒是最微不足道的损失——因为它尚可重新积累，而其他失去的，就像说过的谎言，纵然后来句句属实，也再难取信于人。

岁月沉淀后，真涯子终于彻悟：偷果如此，世间万物皆是同理。但凡起了贪、痴之念，就注定要为其付出代价。终将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十倍，乃至百倍地反噬。失去的可能是一时之名誉，可能是毕生之修为，更可能是至亲至爱之人的信任——而真挚的情谊与信任，一旦破碎，就如同琉璃一般，碎了便再难复原。

如同谎话被揭穿，亦或者是看透不说透的那种无言；纵然你有天大的理由，哪怕你至诚之心所谓的善意的谎言——即便往后你句句属实，哪怕你说破大天，曾经的谎言也会如影随形伴随着那失去的信任。而世间万物，最脆弱的莫过于信任。信誉一旦崩塌，信任一旦土崩瓦解，纵然地老天荒天地亡，海枯石烂乾坤灭。

当信任崩塌的一刹那开始，便再难重建。它比任何事物都珍贵，同时也比任何事物都更容易失去，就像捧在掌心的清水，稍有不慎便会永远流逝......

纵使天地变色、沧海桑田，也挽不回那颗不再相信你的心。这才是最严厉的惩罚，比任何戒律都更令人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