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358章 质问

明镜道人用毕生心血向真涯子传授为人之道，那些谆谆教诲如同春雨般浸润着小道童的心田。那个不眠之夜，年幼的真涯子趴在案前，望着满桌海棠果出神，稚嫩的心灵第一次对人生有了朦胧的思考。

月光透过窗棂，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真涯子幼时记忆如潮水般翻腾。当年那个懵懂的小道童，正是在同样的夜色中，听着明镜道人讲述做人的道理。那些谆谆教诲曾如春风化雨，滋润着往昔年少的心灵。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原来是你这小子……当明镜道人沙哑的声音骤然入耳之际，真涯子心头一颤，脱口而出:师尊...弟子在！几乎脱口而出的师尊有何吩咐……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咽下。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恩师，这个叛离师门的帮主，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教他明辨是非的那个慈爱的长者了。

明镜听到这声久违的师尊，肩膀明显颤抖了一下。真涯子没有抬头，只因他无法直视，仅用余光便清晰地捕捉到这一细微动作。他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甲狠狠陷入掌心。这一刻，他多想像从前那样恭敬应答，可那些师徒情分，早在那柄凤羽神剑被夺的瞬间便已支离破碎。

他暗自苦笑：这颤抖的肩膀，不正是自己最不愿面对的证明吗？可即便心有戚戚，又怎能改变眼前这个玄极门叛徒、现任布道帮帮主的这一事实？

你...方才可是在唤我？明镜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真涯子听出这干涩的话中深意，恩师当年的教诲果然应验——贪得越多，失去的就越珍贵。那个曾经教导他们得即是失的恩师，如今正在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他藏在袖中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这双躲在阴影里的手，恰似他此刻矛盾的心境——既想逃避又不得不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他多想如当年那般恭敬应答：弟子在！请师尊示下！可一切都回不去了。从为师到我的称呼转变，从抢夺凤羽神剑那一刻起，师徒情分就已名存实亡。

漫长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真涯子终于抬起眼帘，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与说不尽的苍凉：师尊，弟子只问一句：凤羽神剑，可是您所取？明镜始终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不知是不屑还是羞愧。

良久，他猛然间抬起头，睁大双眼冷笑道：是本座拿的，你又待如何？真涯子听闻明镜这般直截了当的态度以及犀利的言辞，眼中寒芒乍现。多年师徒，他深知这位恩师的脾性，也太了解这位恩师的秉性了，他虽然仍忍住那份冲动，但声音却沉得可怕：师尊在上，弟子自不敢僭越......话音未落，他猛然抬首——但今日这凤羽神剑，您非交不可！

明镜的眉梢微微颤动，枯瘦的手指捻着长须，忽然笑出声来：好个出息徒儿！这些年不光修为见长，连唇舌都淬了钢似的。他眯起眼睛，目光如针，只是老朽实在好奇，你这般底气——究竟是从哪个阎王殿借来的胆？那明镜笑声里淬着冰碴冷哼道:哼哼……当年呜咽的奶娃娃，如今倒学会跟老朽叫起板了？

只是不知你这身硬气，是仗着玄极门的势，还是......他故意拖长声调，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对方，另有所恃？

这话像柄淬毒的匕首，瞬间刺穿真涯子尘封的记忆。断桥畔的冷雨仿佛又浇在背上，当年那个跪在泥泞里的少年，听着同样的讥诮从这张嘴里吐出。那个疯癫老人的身影与眼前人重叠，如今真相大白，原来那些癫狂作态，不过是包裹野心的画皮。他喉结滚动着，咽下那泛起铁锈味的苦涩。

却在对上明镜戏谑目光时骤然清醒——此刻站在眼前的，早不是那个授业解惑的恩师。

师尊教诲，弟子永志不忘。他忽然撩袍跪地，玄铁剑鞘砸出沉闷回响:弟子今日不为争辩而来。真涯子脸色煞白，声音却稳如深潭，师尊昔年教诲君子正道，光明磊落，如今各派恩怨弟子一概不问，但这凤羽神剑关乎玄极门千年之气运，更系天下苍生之命脉......

您曾常说君子当如青天白日，可如今各派血债累累，皆系于那柄神剑——话音戛然而止，袖中掌心已掐出血痕。那个总在梦里轻唤他呆子的杏眸少女，此刻正化作最锋利的刃，抵着他吐出最后筹码：还有困在梵音幻境之人......您当真不知？

忽然有风穿堂而过，他胸中藏着的那份痴念一直到发烫。那个沉睡在梵音幻境中的身影浮现在眼前，让他嗓音陡然嘶哑：她便是那位药铺的少女——若曦姑娘！师尊可还记得？

哼！那明镜猛地一拂袖袍，雕窗应声而碎。

伴随着殿外惊雷的炸响，照亮了明镜道人骤然狰狞的面容：孽障！这一声喝骂裹挟着罡风，却吹不散真涯子额前散落的发丝。

真涯子凝视着地上飞溅的窗棱碎片，并非不敢抬头，而是怕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容会动摇决心。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方褪色的绢帕：她是弟子跨越三生都要寻回之人，此刻却困在梵音幻境...恩师可知…这凤羽神剑，便是那破局之钥啊……

最后那半句，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殿外老梅突然簌簌落下一地残红……

他始终垂首跪着，像尊凝固的雕像，唯有心痛在狂风里翻飞如血……

明镜眼中寒芒如刃，冷冽的目光直刺人心，那声质问，听在真涯子的耳中，显得格外的苍白且无力——与我何干？这虚弱的反问恰似欲盖弥彰，让真涯子猝不及防。他紧攥的拳头已掐出血痕，强抑怒火颤声道：恳请师尊垂怜，容弟子说完。待禀明原委，您再训示不迟。

明镜道人见这逆徒非但不行大礼，反倒搬出旧情相胁，顿时怒不可遏。宽袖一振，猎猎风声中爆出粗鄙之语：有屁快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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