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数千魔教弟子血洗千年古刹般若寺之际,此刻那真涯子正奔赴西北蛮荒的魔殿总堂。这位寻师心切的道人,又怎会料到,此行将彻底颠覆其认知,那泣血坡的魔殿总堂将彻底粉碎他数十年的道心坚守。那里有比厉鬼更狰狞的存在,他苦苦寻觅的恩师明镜道人,竟比那阿修罗神更嗜血成性,此刻正在上演着最荒诞的佛道相残。
远处那厉鬼般的嘶吼声中,那明镜道人正化身修罗,与宿敌慧净正展开那仿佛永无止境的厮杀…这场持续经年的厮杀早已偏离初衷。从最初始于领地之争的恶战,到如今纯粹是为战而战。在千百次交锋后早已变得麻木不仁。
他们如今一个盘踞圣殿之下,招兵买马;一个被视为鸠占鹊巢,并四处游走——那明镜道人虽未开宗立派,却暗中组建了号称布道帮的势力集团,麾下千余人马建制森严,四梁八柱二十四使各司其职,却与布道二字毫不相干。他们不传教义,不立章程,唯有永无止境的征战——难道这就是明镜远走蛮荒的意义?以征伐为业?将暴力奉为至高信条吗?
而反观另一边的慧净,所创立的逍遥门则更是荒唐至极,他自封慧净大活佛,在圣殿中央铸造金身法像,脚踏莲台、头顶佛光,摆出说法印姿态。这般沐猴而冠的行径,与其说是活佛,不如说是活鬼现世更为妥帖。
其门下乌合之众如散沙一般,不堪一击,遇强即溃;除却那烧杀掳掠手到擒来,再制造些个骇人听闻的血案,大案,要案,便只会与明镜那一脉进行着两败俱伤不死不休地缠斗。
这场看似教派之争的杀戮,实则是两个癫狂灵魂在仇恨旋涡中的共舞。而这两个本该超脱尘世的高人,如今却像市井无赖般撕咬不休,将这西北荒原变成了人间炼狱。
晨光初现时,树影间漏下的金线抚过真涯子的面庞。昨夜泪痕未干,在朝晖中闪烁如星,却映照出那颗被击碎的倔强灵魂最脆弱的时刻。漠北的秋风裹着沙砾,比中州更添三分刺骨。这里没有江南的朦胧烟雨,没有东南潮润的海风,没有巫山的氤氲,更没有苗疆的温润,唯有那呼啸的风沙,在这戈壁上刻下岁月的痕迹,如刀锋般剐过脸庞。
昨夜霜月争辉时,他独饮经年相思酿成的苦酒。当烈酒入喉,似北风般凛冽,他任凭愁绪随荒丘上的黄沙翻涌。星河如墨泼洒,恍然间又见那道素白身影,在这撩人月色下熠熠生辉。时而如烟似雾,时而如明月高悬,照得人通体透亮。踏着那荒丘跌跌撞撞追月的身影,被星辉拉得老长。风沙漫卷如银汞倾泻,天地交融间,他又灌下一口消愁之物,却于心痛时分忽觉世事已非,冷汗霎时浸透衣衫。待醉意稍退,方才惊觉往事如烟。
寒鸦啼破晨雾,他抹去颈间冷汗,瞥见满地枯叶——月圆已过,离愁未消。忆及当年策马追逐若曦的时光,如今只剩壶中残酒与那相思挂枝头。记忆中若曦的身影渐渐模糊,唯有壶中烈酒依旧灼喉。起身之际,欲摘取那枝头最后一抹温柔,落叶却将思念织成银霜,覆满沙丘。
那飘零的落叶似在旧梦重温,情丝缠绕指尖。想问远方的人儿是否知晓,这满地银霜皆是为对伊人的思念而一夜白了头…
风沙中那道独行的身影,又被这夕阳的多情挽留而拉的老长,天边火烧云如炽热的心跳,更像那不肯熄灭的执念,将最后的光热倾泻在这戈壁的尽头。他深知黄昏再美终将逝去,就像记忆中那滴灼人的泪……
当最后一缕阳光穿透云层,他恍惚间竟又见那双含泪的眼眸。夜幕终将一切吞噬,就像痛苦始终灼烧着心房。
在这无遮无拦的荒芜之地,所谓错过宿头不过是自欺欺人。真涯子固执地徒步前行,借口不用道法是对恩师的尊重,实则是怯于重逢,畏惧面对。若真能坦然相见,何至于在月下踟蹰?那瞬息千里的之术他并非遗忘,只是不敢施展。可逃避终非良策,沙海尽头的真相,总要亲自揭晓。
若心念若曦心急似火,岂有闲情雅致对月悲叹?然心焦亦是枉然,如焚亦难改当前局势。此行终究是要直面那不敢触及之答案。如此悠悠又过一日——
是夜,寒月如霜,他独饮之浊酒较北风更烈。宿醉之视线朦胧中,沙海竟泛起她眼眸深处潋滟之波光,恍惚间又见故人罗袜生尘之模样。
此在漠北风沙中之男子,终究被秋夜之寒露浸透了心扉。朔风卷着沙砾掠过戈壁,如千万把钝刀反复刮擦裸露之肌肤——蓦然忆起那年江南杏花之微雨,心下竟似这天地间永不停歇的呜咽。此刻尚未消散的醉意,凝视着残月西沉处,酒壶里晃荡着最后半盏断肠红。
风过疏林,摇曳的何止是飘零?还有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缱绻。欲撷一片相思叶,可指间残留的温度却比大漠的夜更凉。壶中未尽的断肠酒,落叶却提醒着逝去的年华。
暮色四合时,天边的流火点燃了整片戈壁。真涯子望着被霞光染红的沙丘,忽然想起某个黄昏,有人的眼波比这霞光更灼人。可再绚烂的晚照终将湮灭,就像终究消失在风里的那双含泪的眼眸——
他机械地迈着步子,任沙粒灌进破损的靴履。明明掐个诀就能瞬息千里的道法,此刻却又成了最怯于使用的禁忌。恩师洞府前的三丈黄沙,他走得比三生石畔的轮回路更漫长。若曦被困的焦灼,自我逃避的羞惭,在胸腔里烧出两个相通的窟窿——这大概就是凡人所常说的,痛彻心扉吧。
山径蜿蜒,他不断在心中鞭策自己:必须夺回凤羽神剑,容不得半分的迟疑。这个念头已在他心头盘旋了无数遍。可想到即将面对久别的师尊,万千思绪便如潮水般涌来,又不禁踌躇起来——阔别多年,该如何开口?难道一见面便直截了当地讨要?师尊!你还我剑来?他的内心不断撕扯着:
若这般咄咄逼人,岂非徒增尴尬?又岂是弟子所为?但若拐弯抹角,以恩师的性子,多半又会推三阻四。他若当真推诿搪塞,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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