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222章 痛爱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恍惚间与记忆里那个颀长的身影重叠。漫步在熟悉的青石小径上，爱琴海那里的浪声似乎仍在耳畔回荡。那里的每一处园林、甚至是那里的每一片芳草萋萋，都承载着往昔的欢笑。岁月终究还是冲刷不去那些鲜活的记忆，反而让思念在心底生根发芽。犀鸟?掠过时带起的风，竟似与当年青锋为她拂去鬓角落花的温度如出一辙……

那些被岁月打磨得发亮的记忆碎片——他笨拙地替她清洗衣衫时微颤的指尖，争吵后偷偷放在门外驻足时凝望她的侧颜，此刻都化作细密的春雨，浸透着这里的每一寸思念的土壤。

庙前老槐树新抽的嫩枝扫过肩头，云梦下意识抬手去接。这动作让她蓦地怔住——三年前离别的清晨，青锋也是这样徒劳地想要抓住她飘散的衣带。她终于承认，那些刻意绕远的路途，那些反复查看的随笔录，不过是给无处安放的牵挂找的借口。就像此刻脚踝的疼痛，分明在提醒她：看，你还在用身体记住与他有关的习惯。

云梦明白，分离的日子里，两颗心彼此同样饱受着煎熬。每当夜深人静，她总能感应到远方那个辗转难眠的身影。青锋的每个变化她都看在眼里，就像自己也无法真正将他从生命中抹去一般无二。

多少次自欺欺人地说着不会再爱了，可每次窥见他近况时，那悸动的心跳仿佛都在对着自己**裸地说谎。泪水模糊了视线，那个痴心的呆子啊，竟比自己还要执着。

恍惚间，脚踝传来一阵刺痛。低头查看时，往事突然涌上心头——从前自己每次与他闹脾气时，总要罚他抱着自己走路……那道略显清瘦的身影，抱着自己走路时竟似有无穷的力量，而他对自己认错时局促的神情，仿佛就在昨日……

晚风送来远处孩童的笑闹声，抬眼处，云梦望着天边渐散的霞光出神。原来最痛的从来不是激烈的争吵，而是某个平凡的黄昏里，突然发现连夕阳西下的角度，都成了测量思念的标尺。

寂寞因他而强烈，步伐因思念而沉重，她拖着疲惫的身躯，每迈出一步，那钻心的疼痛便从脚底蔓延上来。云梦低头凝视着雪白肌肤上泛起的淤青，记忆忽然被拉回多年前——那年的青锋在醋心的作祟下，曾在推搡间，在她身上留下过相似的痕迹。

最可恶的，是当时那呆子事后懊悔万分的模样，云梦心头又涌起一阵莫名的恼意——他分明知晓自己肌肤娇嫩易留痕，经不得半点磕碰，稍一用力便会留下淤青。可那家伙居然还狡辩着，说什么根本没舍得用力，若是当真用力，淤青怎会如此浅淡……那些混账话至今想起仍叫人懊恼不已……这蠢货，当真是气死人不偿命的冤家啊……

月光如水，垂柳轻拂。春夜的凉风裹着微凉。掠过河岸，却吹不散站在破庙外的云梦心头的灼热。脸颊已悄无声息地划过一道温热的泪痕，她却浑然不觉自己又陷入了回忆:半生浮沉，能让她既心动又心碎的，能令她既感动又心酸的，除却那青锋还能有谁？这座残破的庙宇里，仿佛还飘荡着他离去三年的气息，就像刻在她心上的烙印，从未淡去。

推开那扇他曾用身躯为她遮挡的庙门，往事历历在目。那个傻气的书生，曾因怕她换衣时被人窥见而傻站整整一个时辰。此刻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青锋的味道，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凝望自己时那灼热的目光，都在记忆中鲜活如初，惹得心尖微微发颤。

篝火淡淡的草木香气似乎又萦绕在鼻尖，他深情的目光、体贴的温存，还有那份令人心跳加速的悸动，都在脑海里静默如初。

连他沉重的呼吸声都仿佛还在耳畔……岁月冲刷下，这些记忆看似已褪色，自以为早已释怀，实则是自欺欺人。那些感受始终萦绕于心头，原来从未消散过半分。

似乎已被时光所掩埋的一切，可又有谁知道自己心底最深处，始终徘徊着他无法消散的点点滴滴……清晰地记得曾嗔怪他呼吸太重，那呆子却只是沉默以对。多年后的今天，依然猜不透他当时的心思。

目光所及尽是旧影，眼前每个角落都在诉说往事——书生蜷缩在冰冷地面的睡姿，他细心叠好衣衫怕自己受凉的体贴……望着那片铺过打补丁芦苇席的角落处空地，那里曾有过潮湿的被褥，如今却只剩冷清的砖石。物是人非，哪里还有他的痕迹？人去楼空，山高水远再无归期。物换星移，从此天涯两隔，恐再难相见。

云梦眼眶发热，往昔的温暖画面如怒潮般汹涌而来——她承诺过不让他再睡阴冷被窝，要为他暖一辈子床榻……那些甜蜜的誓言与相守的时光交织浮现，却被现实苦涩与心酸的泪水所浸透，化作悲雨漫过心田。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淹没了此刻的心房。

这些年来反复自问：他是否还爱着我？直到某日悄悄寻去，看见他思念的泪痕、悔恨叹息的瞬间，才恍然明白——那个住在心尖上的人，始终深爱自己如初。

只是不解，他为何要用这般令人难以接受的方式去爱？如今虽略懂他的心意，却始终参不透这份书生意气：难道说…他在最不懂爱的年纪遇见最爱的自己？还是说……他最终只能以沉默来承受，我俩这看似已经无法挽回的结局？

云梦参不透这困扰她三年的谜题——或许这就是那书生的执拗：在不该退缩的年岁，遇见了最想守护的人，最终却被动地选择了最伤人的沉默。

烛影摇红中，云梦凝视着供桌出神。那轻轻摇曳的火光，映照着云梦恍惚的侧脸。从最初与青锋刻骨铭心的倾心相恋，到后来满心的质疑，这份爱早已被错误的方式浇灌得面目全非。这段情路走得太过艰辛。那些年积攒的心酸、懊悔与不甘，最终化作长达三年的忧思。

曾经愿为彼此付出一切的眷侣，如今竟连最后见一面都成了彼此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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