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221章 领悟

气极时，云梦也曾狠下心想着：既然人鬼殊途，不如就此相忘于江湖！就让那没良心的此后左心房永远住着遗憾，右心房从此便无需再担惊受怕！那令人憎恶的右心房，险些让那青锋与云梦二人的那段情成为彼此心口永远的朱砂痣。可岁月，是最温柔的良药，终是渐渐地冲淡了所有的怨怼……

她后来明白，那些刻骨铭心的恨，不过是爱的另一种模样罢了。就像深秋里的枫叶，再红艳也终究会归根。如同那早已深入骨髓并融入灵魂的人，又如何能轻易在记忆中抹去？

在某个恍惚的瞬间，那年初夏青锋与自己携手走过江畔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清晰地浮现于眼前。彼时，他静静地伫立在冰封初融、波涛汹涌的江水边，目光如炬，郑重地告诉她，定会护她一世周全。那些因醋意而引发的争吵，如今回想起来，皆是那蠢货最愚笨的表白……

记忆总是定格在那年的盛夏，青锋不顾一切爱着她的模样。千百次在梦中，她仍能看见他因爱生忧的眉眼，为爱而心碎的神情。那些激烈的，霸道的占有欲，还有那些狂风暴雨般该死的醋意，剥开外壳，内里全是**裸的在乎啊……

难道，他竟是一直都在用那最笨拙的方式，来诠释着对自己最炽热的爱意吗？

夜深人静之时，云梦的心弦总会被往事轻轻地拨动。思绪总会被拉回那段纠葛的岁月，她曾无数次揣测青锋的心意——那柄青锋剑一般的男子，为何总在离去与归来间徘徊？为何总像是一阵捉摸不定的风一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每次他转身离去的背影，都让她在世界终于清静了的释然与天塌地陷的惶惑间辗转难眠……

而每次他转身离开，她总故作洒脱地想着：走了也好，真清静！他就像一粒沙落入荒漠，无人察觉他的来去。世界不会因他多一分拥挤，也不会因他少一分空旷。当自欺欺人的安慰被戳破，才惊觉所谓的自在，不过是掩饰自己孤独的借口——只因那抹青衫真正的消失在视线里，心头便涌起难言的失落，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支撑一般。她只能反复说服着自己：没有他，日子照样能过的很好……

她仍然记得自己曾像解读天书般揣度过他的心意不止千百遍——那些年，思念如潮水般涨了又退，怨怼似野草般除而复生。最刺痛她的，是青锋决绝时说的那些话——说什么感情一旦出现裂痕就再难弥合，破镜难再重圆；说什么长痛不如短痛，说什么不如相忘……那些话如同割自己心头肉一般，让她在惊愕中看着他再次远行——

那段日子里，云梦的心被撕扯成两半。一半装满对他的思念，理解、眷恋与牵挂，像春蚕吐丝般缠绕不绝；另一半却充斥着困惑与愤怒——她怎么也想不通，那个温润如玉的书生竟能狠心说出那般绝情的话：什么裂痕一旦产生便终生难愈，什么不如趁早分开免得两败俱伤。

那些诛心之言，莫非只是为了给又一次远行做好的铺垫？难道，还让她在泪眼朦胧中接受他再次残忍的离别吗？最令她心寒的是，他竟将这些年相濡以沫的情分视如草芥。每当想起那些场景，云梦仍会不自觉地攥紧衣袖。直到未来的某个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窗棂时，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样——或许那个没良心的书呆子，从来都不是薄情寡义之人？莫非，竟是自己，尚不够真正懂得他么……

可他曾将自己倾注多年的真心一股脑地践踏得粉碎了呀！此刻回想起来，云梦仍觉胸中郁结难平。岁月如梭，多年以后，当岁月抚平了所有偏执的棱角，她才恍然惊觉：或许那个总在科举路上，往来奔波跋涉的书生，正是用那最固执的方式，践行着曾对自己承诺的努力吗？

他的每一次离去，会不会是为了曾经的誓言在负重前行？那些伤人的决绝，会不会是因困境中的极度自卑和惶恐，而怕耽误她的青春年华呢？又或者说，会不会是他那对自己，最原始亦最笨拙的柔情呢？自感惭愧唯恐自己跟着他而受苦受难？恍惚间，或许那个自以为最懂他的人，竟被自己误解了整整半生么......

那些令她心碎的伤人话语，会不会是他不忍看她继续等待的苦心？他执拗地反复奔赴科举考场，除却光耀门楣，更或许是将她放在了比功名更重的位置？想要实现给予自己一片天，是否更想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呢？

那些看似伤人的决绝，是否恰是他不忍拖累自己的温柔？当云梦拨开岁月迷雾重新审视往事时，才深深地发现那个曾被她视若心肺的身影，或许，从未辜负过她半分……

辗转反侧时，云梦心头忽然掠过一丝悔意——当年始终未能读懂那青锋若即若离的态度，更不明白他为何一次次离开又一次次归来。究竟为何意？那个如同她生命全部意义的书生转身潇洒离去的脚步，当真就那么的泰然自若吗？她的心路历程总是这般辗转：先是不明就里而赌气称快，继而似有所感而怅然若失，最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深深地爱着自己……从而令自己陷入了没有青锋的无边孤寂中。

当年的疲惫与放弃，如今化作蚀骨的空虚。这空虚与孤独无关，只因在某个瞬间，她终于触碰到了他始终未说出口的真心。云梦望着铜镜里不再年轻的面容，突然明白：有些离别不是辜负，而是更深沉的守候——那个被她怨了半生的书生，或许早将她的名字刻进了生命的年轮里——

往昔的怨怼如晨雾般渐渐散去。云梦忽然发觉，当年那个被她视若生命的青锋，虽然此刻他人不在自己身边，或许他从未真正的离开过自己吧！此刻萦绕心头的不是寂寞，而是一种迟来的领悟——原来最痛的离别，往往藏在最深的守候里……

三载光阴转瞬即逝，不知不觉间，又到了春风拂面、莺飞草长的阳春三月天。刚从爱琴海归来的云梦，携着淡淡花香。踩着细碎的落霞。回到了梦都镇——这个与青锋初遇的地方。

远处残破的庙宇轮廓渐渐清晰，那里曾留下他们深夜相依的身影。夕阳的余晖为远山蒙上轻纱般的薄雾，恍如那段亦真亦幻的恋情，甜蜜与苦涩交织成难以割舍的回忆。此刻随着暮色中的飞絮，悉数落回这座承载着二人往事的古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