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201章 无力

时光流转，云梦仙子已有一年多未曾踏足无极宫。她刻意避开那个令她心碎的无名，足迹遍布中州各地。无极宫内的观荷水榭前，那些仰慕她的弟子们，终日聚集此地徘徊，痴心守候，却始终等不到云梦仙子归来的身影将他们自认为的「思念」化作了一场万众参与的无声守望。

而就在云梦离宫云游之时，一直默默爱慕着她的明镜终于按捺不住。这位素来谨守本分的师兄，在云梦离开后的第二十七天，做出了人生中最大胆的决定:追随着他心中的月光——云梦仙子的脚步而去。而促使他下此决心的，正是无名大师兄放的那场惊天大火。

自那场改变一切的大火后，这位素来克制的师兄终于冲破心防。那场熊熊烈焰整整燃烧了三天三夜，不仅烧毁了无极宫的后三殿，更将如月与无名最后仅存的一丝情缘化为了灰烬——这场因无名的醋意与如月的任性而起的灾祸，让明镜痛心不已。

他深知，被焚毁的何止是那两人的情缘？何止是建筑？更是整个师门的道心。师尊道一子已失踪三年杳无音信，门中虽有传言说他在无量台闭关，但若真如此，又怎会容忍大师兄无名如此放肆？

无量台本是禁地，如今却只剩下沉默的水元师兄与失踪的无名能进出。那可是我无极宫的根本啊！明镜每每想起，仍觉心痛难当。更令人愤慨的是，在门中大乱之际，那云阳竟趁火打劫！

趁机抢夺功法秘术，仗着修为高强欺凌同门。水元师兄虽出面制止，却也自此行踪成谜。只在无量台与后山祖堂间若隐若现。眼见师门风雨飘摇，目睹同门分崩离析，明镜对无极宫已心灰意冷，却又放不下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师妹。

在云梦离宫一个月后，明镜终于踏上寻人之旅。他走遍云梦可能到过的每个角落，却始终寻不到她的踪迹。待其走遍千山，却惊觉这位走到哪里都万众瞩目的师妹竟似人间蒸发。直到某日，西北镖局传来消息：有人在西北魔殿泣血坡附近见过云梦仙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明镜将信将疑地踏上了前往泣血坡的险途......

云梦仙子负气离去已逾一载，无极宫掌门道一子此刻正濒临疯魔的边缘。只因其先是被魔器黄金竖瞳所伤，回山后又耗尽真元救治同样受魔器侵蚀的爱徒无名。此后为求解脱，强行参悟青铜卦签所载之太乙神术，终致走火入魔。

他深知自己资质有限，难以参透无上妙法，加之反噬带来的种种凶兆，不仅无力祛除无名体内魔气，连自身都已回天乏术。听闻弟子水元禀报无名近况时，其种种迹象表明已即将堕入魔道，痛心疾首的道一子曾想亲手了结这个曾经最为器重的大弟子。

幸得水元苦苦哀求才得以作罢。更令道一子意外的是，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水元竟后来居上，居然已突破了九天雷法第八层之无情斩。道一子百感交集——当年他得恩师无极老祖亲自指点，尚耗费数十年光阴才突破此境，而这个弟子仅用年余便已融会贯通。

这份天资与心性显然已不在那大弟子无名之下，注定其未来成就不凡……

念及无名毁坏宫门根基，焚毁千年基业，道一子不禁哽咽。最令他心寒的是，这个曾想招为养老女婿的弟子，不仅辜负了云梦的情意，更气得爱女离家不归。每每想起杳无音讯的云梦，他便愧对内子嘱托，自责过分的溺爱终酿成今日苦果。

令他心碎的不仅仅是无名辜负了他本意招婿的一片苦心。道一子更可惜了这个出类拔萃，将来可传其衣钵的大弟子……姻缘之事，自古难全。奈何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深知感情之事不可强求。无名虽天资卓绝、侠肝义胆，更其性情耿直，喜怒皆形于色，更因其重伤在前，反噬在后……

与女弟子如月的情感纠葛，终成压垮这个天才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无名不知所踪，不知是因情感纠葛终致其癫狂发作，还是遭魔器反噬......

道一子不敢再想。此刻他既担忧爱徒深陷魔障却不知所踪，同时自身亦在崩溃边缘苦苦支撑。噬心厉咒尚可压制，但那魔物黄金竖瞳的反噬却让他神智时清时浊，若非水元及时制住，险些酿成大错。望着殿外飘摇的宫灯，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掌门真人，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暮色渐沉，道一子望着掌心蔓延的竖瞳纹路，深知大限将至。那诡谲的反噬之力日夜蚕食着他的道心，唯恐来不及交代后事便堕入魔障。殿外风雪呼啸，他摩挲着案头映魔镜的青铜纹路，思忖再三，终是唤来了水元——此刻这千年大派正道领袖之无极宫，除却那最为器重的大弟子无名外，唯一堪当大任的弟子便是水元。这沉稳的三弟子也确是接掌宗门的不二人选。

烛火在寒风中明灭，照见道一子眼中化不开的执念。他的手指在映魔照妖双镜上徘徊。他欲将镇派秘宝与掌门印信尽数交付给水元，却在触及玄铁匣时猛然收手。月光仿佛仍在匣内的挂签上流淌，此无极祖师于洞中所得那九卷青铜卦签——那镌刻着太乙神术的玉简，此刻仍有八卷静静躺在玄铁匣中，等待某个或许永不会归来的身影。

这便是留给无名的最后念想。纵使日后全天下人都道他糊涂，纵使正道同侪讥其私心过重，这位老父亲仍固执地守着最后那一份期待……

他何尝不知那无名与云梦终究是有缘无份？可每当想起她们年少时月下论剑的身影，又觉天道有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案头的阴阳玉珏泛着温润微光，令他想起当年师尊将阳佩系在云梦娘亲腕间的模样。如今阳佩随爱女远行，阴佩本该予那惊才绝艳的大弟子。可当指尖触及玉珏上斩因果的隐秘铭文时，三弟子水元正迎面走来:师尊，唤弟子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道一子那原本浑浊的眼眸，忽地闪过一丝清明——在将无极老祖所传之掌门信物等一应法宝秘术，连同唤其前来所托之事尽数告知水元之后，却故意隐去了无极宫最为关键的青铜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