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200章 刺痛

就在那无名沉默之际，正是那如月望着湖面倒影出神之时——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给过的惊喜与感动，温柔与甜蜜，曾让她相信永恒；当回想起他给予的每一次心动，那些让她甘愿沉溺的温柔瞬间，又忍不住心疼。只是这份爱太过沉重，重到连周围人都劝她及时抽身。此刻殿外落花纷飞，就像她们支离破碎的信任，再难拼凑完整。

可随之而来的猜忌与束缚之感，又令她深感两颗相爱的心，正在这份扭曲的感情里彼此折磨。最为讽刺的是，此时的她正以眼底涌动着的癫狂恨意，和痛苦不堪的眼神审视着自己的内心：究竟是我命运多舛？还是他对自己的真心已然改变？

或许善忘之人早已忘却，那黄金竖瞳的邪气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无名那「敏感」的理智……

心底残存的爱意仍在低语，对他的那份悸动至今仍在，可那份炽热早已冷却成灰。亦化作一潭死水，甚至泛起阵阵嫌恶。为何会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全因他无休止的捕风捉影的猜忌与试探。若他不曾步步紧逼，若他肯留半分信任，我又怎会心生厌弃？若他不强求所谓的坦诚，我又何至于对他鄙夷至此？又怎会将柔情熬成怨怼？如月攥紧衣袖冷笑：我如月向来行事分明，爱憎不由人！这世间难道除了你无名，便无人可托付真心？

纵使你无名弃我如敝履，自有他人视若珍宝！多年后，坊间传闻这桩情事终成谈资——多可笑啊！那个被她此刻恨之入骨的男人，即便疯癫成魔后，仍记着当年江南微雨时的誓言。仍固执地守着他们曾经纯粹的爱恋。而那些殷勤围绕她身边的追求者们，谁又能像无名那般，将整颗心都焚成灰烬献给她？

宁可终生不嫁，也绝不再看他一眼！如月对着铜镜咬牙。镜中人看不见无名眼底曾有的星辰，只记得最后相见时，他眸中翻涌的血色旋涡。

如月攥紧衣袖，在心底刻下血誓：宁可爱上世间任何男人，也绝不再对无名动心！她不断提醒自己，眼前之人再不是当年眸若清泉的少年，那双眼睛里如今只翻涌着血色……可谁能想到，那个彻底疯魔的无名，灵魂深处最眷恋的，始终是她如月的影子。只是从此江湖再无他的音讯，更无人知晓，经年累月后，他仍怀揣着初见时的心动。

可谁又能想到，那疯癫暴戾之人在混沌深处，仍将如月二字刻在骨血里。只是再无人知晓，他带着这份蚀骨相思去了何方，又如何在岁月长河中，固执地守着最初对那如月的情。

多年以后，恍惚间惊觉自己在他心中竟有如此分量。终究是我不懂经营那段情。如月抚过鬓边碎发……可那份迟来的领悟，早已被画上绝决的句点。

而此刻的如月，竟似早已看透了那个爱她入骨的男子一般:既然前尘往事都凝成琥珀里的幻梦，比起最初的心动，逃离或许是最温柔的结局。她对着虚空轻叹：不如让你如风过无痕，似梦醒无迹……

指尖抚过褪色的同心结，如月忽然轻笑：原是我没能守住这份情。晚风卷起案上残香，恍若当年他翻窗进来与自己短暂的相逢……可既然往事已化作镜花水月，不如就此相忘于江湖。

无量台的雪终年不化，无名在冰阶上蜷缩成团。黄金竖瞳留下的诅咒日夜啃噬神魂，师尊布下的禁制已现裂痕。更痛的是云梦投来的目光——那位令中州修士趋之若鹜的仙子，正用淬毒的眼神望着他。

自无名遭黄金竖瞳重创后，魔气反噬日夜煎熬。道一子师尊虽在无量台替他压制戾气，可内外交困的云梦与如月之力，终究将他推至深渊边缘。最讽刺的是，令他癫狂的根源，竟是此刻恨他咬牙切齿同时亦是自己最爱之女子如月。而那位令中州倾倒的云梦仙子——她偏偏痴恋着无极宫首徒，自己父亲最器重的接班人无名。

这位天之骄女从少女时代便将师兄视作毕生憧憬。父亲的重用，同门的推崇，年轻一辈无人能及的修为……他本该是完美无瑕的良配。可他眼里只容得下那个处处不及自己的如月，甚至爱得轰轰烈烈世人皆知。

凭什么？云梦将玉箫捏出裂痕。从总角之年到及笄之礼，她看着无名从青涩少年长成凌云玉树。父亲视他为继承者，同道赞他是百年奇才，这明明该是段水到渠成的良缘。可他的目光永远追随着那个资质平庸的师姐，甚至愿为如月剜心剔骨！

多年真心竟换不来他一次回眸？难道我还不够——优秀二字尚未想完，云梦突然心如刀绞。因为那个曾让她魂牵梦萦的师兄，如今……

优秀二字本是赞美，此刻却如芒刺在背。云梦指尖掐进掌心，忽然明白这熟悉的夸赞为何变了味道——那分明是如月惯用的腔调。他竟将旁人的口头禅学得惟妙惟肖，转过头跑到自己面前来卖弄？此刻云梦回味着那字字句句都成了扎向旧情的暗刃。

他常将“优秀、优秀”一词挂于嘴边，云梦仙子深知，自己与他相识已久，忽闻他改此口头禅，心细如发的她条件反射般联想到如月，想必是那如月常将此语置于嘴边，那厮竟学得如此乖巧！岂不知：言必有据？他下意识的话语，成为那云梦仙子日后离他而去的导火索，优秀？优秀个屁！

云梦此刻心中滴血：他这哪里是在夸赞于我，分明是用钝刀在我那伤痕累累、千疮百孔、支离破碎的爱你的真心之上反复剐蹭！还欲何为？且不说这无极宫追求自己的同门众多，便是放眼整个中州也是数不胜数……

冰晶在云梦仙子的睫羽上凝结，她忽然想起无名某次酒醉的呓语：月儿虽非明珠，却是我心尖上的月光。当时只觉得可笑，此刻却疼得喘不过气——原来在情爱这场博弈里，从来就没有优秀这枚筹码。

宫灯将她的影子拉得伶仃，原来最痛的背叛不是移情别恋，而是他仍说着情话，眼里却映着别人的影子。中州万千追求者算什么？她宁要真心实意的尚可，不要这偷梁换柱的优秀。当爱沦为下意识的模仿，每个音节都在提醒：此刻温存，不过是他练习后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