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泪珠带着蜜糖般的甜味,整个人仿佛被四月的暖阳温柔包裹。罗丝桥畔的菊花开得恣意,河岸桃林飘落的花瓣在碧波上为她织就一袭潋滟的霓裳。这一刻,她确信自己正被命运眷顾——纵使相逢未必是最好时节,但能在最灿烂的年华遇见灵魂相契的人,青春便不算虚度。那些未知的将来且留给时光,此刻她甘愿做扑火的飞蛾,坚信深情能撼动苍穹。
传林的眼角微微发红,当视线触及她睫毛上悬着的泪光时,所有理智都轰然崩塌,触及晨曦被风吹乱的发丝时,万千思绪化作绕指柔。他们沉默地走向花铺,十指相扣的掌心沁出薄汗。这个固执的书生最终空手而出——那些年在书卷里悟得的道理灼痛着他:真正的呵护,是让花期自然绽放。他见过太多被折下供养的鲜花,在瓷瓶里徒劳地维持虚假的盛放。有些美好,合该属于整座春天。
有些情感本就难以言说。若硬要用鲜花来衡量真心,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千言万语又该置于何地?若非要给真心下定义,难道缺少鲜花点缀的仪式感就代表虚情假意?难道有送花的仪式感就能定义所谓的真心?晨曦或许会仍为此困扰,但在传林心中,真挚的感情从不在于形式。更不在于浮华的表象。他更相信,褪去浮华的质朴,才是感情最本真的模样。
传林的目光掠向花铺深处,忽然停在角落一块镌刻着小爱巢的木牌。他轻碰晨曦的手腕:看那里。晨曦抬眼望去,淡蓝纱帘轻掩的阳台上,水晶推拉门映出晾衣架的轮廓。折射着晨光。这方寸天地里,屋内原木茶桌纤尘不染,几盏茶具静静陈列。瓷杯中氤氲着各色茶香,仿佛已穿瓷杯扑面而来。
晨曦纤指轻点桌上那排刚沏好的茶盏,传林顺着望去——奶白茶汤氤氲着甜香,红褐色的红茶沉淀着醇厚,还有几盏叫不出名的清茶,连白开水都盛在雕花琉璃杯里。
晨曦凝眉问道:“传林,你可知这是为何?”传林凝视着这摆放整齐的各类茶品,心中暗忖,想必是这小爱巢的主人为即将到来的她所重视之人精心准备的吧!遂沉声道:“观其如此用心,想必是难以确定来人的口味,只能揣度来人的喜好,索性就将所有的可能都准备了。”晨曦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传林身上:“未曾想到,你竟如此心细……”
地板光可鉴人,显然刚擦拭过。在这方寸之地的花铺里,主人每天那么忙,竟能将每处细节都打理得如此妥帖:桌椅纤尘不染,床榻铺陈如新。看得出,她是真的用心了……
当目光触及那位倚在柜台边的女子时,传林心头微颤——此人莫不是在哪见过?但见她眼底漾着粼粼波光,唇角含着掩不住的期待,连发梢都透着精心装扮过的痕迹。那含羞带怯的神色,分明浮动着即将重逢般的雀跃。这般精心准备,和郑重其事的等待,定是为着刻骨铭心的那个人吧?
踏出小爱巢花铺时暮色已染青石路,传林鬼使神差地回眸,望着那座暖黄灯火的小屋——心尖突然泛起细密的疼。这场景似曾相识,仿佛多年以前曾在此地驻足又别离过……他甚至记得自己曾站在同样的位置,望着同样的窗,只是岁月如沙……连盘下店铺的荒唐念头都曾几度浮现过。但书生的万卷典籍终如潮汐,将真涯子这些零碎心绪冲刷得支离破碎。
不知何时,二人已漫步在古旧街巷。广场中央的圆形建筑突兀地矗立在旷野中,层层石阶环绕着中央的沙地。传林摩挲着石柱上刻有五十三的裂纹,举目望去,与五十四号石柱间约摸有十丈远。中间停着几架马车,木质车轮上还沾着新鲜泥渍。
传林仰头望着穹顶渗下的水珠,四月的暖阳正在融化上层冰库的积雪。这构造他再熟悉不过——中州郊外的斗兽场总是这般设计,只是今日竟不见半只珍奇异兽的踪影。
瞧你专注的。晨曦忽然轻笑,莫非初次到此?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渐渐低下去:当日若...若能与你同行,谁愿独自来这种地方...晚风拂过她泛红的耳尖,后来我日日来等,把每块砖石都数遍了...就想着,或许能再遇见你...绯红从她耳根漫到脸颊,像极了晚霞染透的云絮。
夜色中,传林的声音带着几分恍惚:说来你可能不信,科考那几夜,我竟梦见你唤我来此。更奇的是,此刻眼前的景象与梦中分毫不差。他忽然轻笑,梦里还缠着你炒个什么丝,你却板着脸说什么天天吃这个会变傻——曾有个蛮机灵的大活人就是因为成天吃种东西,最后竟娶了黑山老妖......话音未落,真涯子神识深处蓦地传来回响:那并非梦境,而是魔界真事——曾有个修士就是常年痴迷于土里生长的某种像豆一般的食物,最终竟真娶了黑山老妖为妻。
在五十三号与五十四号石柱之间,那两股意识正在进行着激烈地交锋。真涯子虽稍占上风,终究是敌不过那传林浩瀚的书山学海……晨曦欢喜牵着传林的手不知疲倦地围着这个圆形场地绕圈,他虽暗自嘀咕:她都转这么多时日了,还没转够?双脚却诚实地跟着她画出一个又一个同心圆。直到他双腿发软。还要转吗?他嘴上抱怨着,脚步却乖乖地跟随。
望着她微蹙的眉尖,他忽然明白——她这分明是在用脚步丈量别离的重量。若能换她展颜,莫说转圈,纵是剜心剖肝又何妨?多年后真涯子对若曦的心意,恰是此刻的复刻。这份痴心,跨越时光长河依旧如出一辙……
暮色中,二人回到了花铺对面的观澜酒肆。先前晨曦执意要住御江客栈的模样,此刻仍在传林心头翻涌——若非情深似海,若非真心许你,谁会在意你囊中深浅?又怎会这般计较银钱多寡?这份体己的温柔,烫得他眼眶发热。世间虚情假意者,纵使你挥金如土,又岂能换来真心半分?若无真情,你纵然散尽家财,又与伊人何干?
晨曦......传林攥紧她微凉的手,喉间像堵着多年的亏欠:我知你早将我视作夫君......话未说完,便见晨曦强抿着嘴,晶莹的泪珠接连滚落。每一滴都似烧红的银针,将他心尖扎得生疼。那强忍呜咽憋着嘴的模样,比放声痛哭更叫人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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