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7章 试探与蟹汛

锦囊的秘密像一块巨石压在苏晏晏心头。一连几日，她都有些神思不属，算账时会写错数字，炒菜时险些放重复了盐。她不时偷偷观察苏十三，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外表下，找出与那“谢”字玉牌、玄色铁牌相符的蛛丝马迹。

可他依旧是那个沉默可靠的苏十三。清晨帮她卸下门板，黄昏清扫店堂，闲暇时坐在后院井边，安静地擦拭着那些愈发锃亮的厨具。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眉宇间是一片空茫后的宁静，偶尔看向她时，眼神里甚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信赖。

这信赖让苏晏晏心中的负罪感与日俱增，也让她更加恐惧——若他真是那铁牌所代表的、某个冷酷秩序的一部分，一旦记忆恢复，这短暂的平静是否会瞬间粉碎？

这日，两人一起去早市采买。秋意渐深，市集上瓜果蔬菜的色泽都变得浓郁起来。路过一个鱼摊时，摊主正与人口角，推搡间，一条肥大的青鱼猛地从盆中跳出，带着淋漓的水珠，直直朝苏晏晏面门飞来！

苏晏晏吓得愣在原地，眼看就要被砸中。

电光火石间，身旁的苏十三手臂一探，五指如电，精准无比地凌空抓住了那条滑不留手的青鱼！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鱼尾在他腕间剧烈摆动，却无法挣脱分毫。

那摊主和周围的人都看得呆了。

苏十三面色不变，将鱼递还给连连道谢的摊主，然后才看向惊魂未定的苏晏晏，眉头微蹙：“没事吧？”

“没、没事。”苏晏晏抚着胸口，心跳如鼓。方才他那一下，绝非普通人能有的反应速度和控制力。她定了定神，状似随意地感叹：“十三，你反应真快，刚才那一下，像是练过似的。”

苏十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眼中掠过一丝与那晚在暗巷后相似的茫然，低声道：“……身体自己就动了。”

又是这样。本能先于记忆。

苏晏晏不死心，指着旁边一个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江湖艺人，半开玩笑地问：“那你看他呢？是真功夫吗？”

苏十三抬眼瞥去，只一眼便收回目光，语气平淡无波：“石料有诈，力道是虚的，下盘浮夸，不堪一击。”

评价简洁，却一针见血，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仿佛他天生就站在某个可以评判这些的高度。

苏晏晏心中凛然。她不再追问，默默地将“谢”字玉牌、玄色铁牌、凌厉身手、精准眼力这些碎片在脑中拼凑，一个模糊而令人不安的形象渐渐清晰——他绝非普通军士，很可能出身某个纪律严明、专司某种特殊职责的……组织。

而这个组织，是否正在寻找他？那枚“柒”字铁牌，意味着他还有同伴吗？他们是善是恶？

心事重重地回到食肆，苏晏晏将那篓活蹦乱跳的螃蟹放在地上，看着它们张牙舞爪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的处境，与这篓中之蟹竟有几分相似——看似有一个安身之所，实则被无形的樊笼困住，不知何时就会被捉住、拆解入腹。

“今天做 「蟹酿橙」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对苏十三说道。无论如何，日子总要过下去，食肆总要经营。或许，只有在这些油盐酱醋、食材火候中，她才能找到片刻的安宁与掌控感。

她开始挑选橙子，苏十三则默契地接过清洗螃蟹的活计。他做事极其认真，将每一只蟹壳刷洗得干干净净，仿佛那不是食材，而是什么需要小心对待的器物。

苏晏晏看着他专注的侧影，灯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小片阴影。她悄悄按了按贴身藏着的那个锦囊，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试探不出结果，恐惧无法言说。这个秋天，注定不会平静了。她必须更加小心，既要护住这间食肆，也要……护住自己。而身边这个最大的变数，她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