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6章 旧锦囊

夏意渐浓，蝉鸣聒噪。自那日暗巷风波后，苏晏晏心中对苏十三的忌惮与好奇，如同这暑气一般，蒸腾不散。他身手那般骇人，来历成谜，却又能安于在这方寸灶台间，做着洒扫应对的琐事，这巨大的反差让她坐立难安。

她需要一个答案，或者说，一个能让她稍微安心的解释。

这日午后，趁着苏十三在前堂擦拭桌椅，苏晏晏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个旧箱笼上。里面收着他当初那身湿透了的青布袍子。或许，那上面会留下些什么线索？

心跳有些快，她蹑手蹑脚地打开箱笼，将那件洗晒干净、却依旧显得破旧的袍子拿了出来。入手微凉，布料虽沾了泥水显得黯淡，但细摸之下，能感到其经纬细密，韧性十足，绝非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料子。

她仔细地翻看袍子的每一处，袖口、衣襟、内衬……指尖在触碰到腋下内衬某处时，忽然感到一丝异样。那里的针脚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密、更规整一些，像是后来精心缝上去的。

苏晏晏的心提了起来。她取来做针线用的小剪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挑开那些紧密的线脚。布料掀开，一个隐藏的夹层显露出来，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约莫婴儿拳头大小、被水浸泡得有些发硬变形的小巧锦囊。

锦囊是上好的湖绉所制，即便历经劫难，依旧能看出原本细腻的纹理和精致的边缘绣样，只是颜色浑浊，失去了往日光彩。囊口用同色的丝线紧紧系着死结。

里面是什么？苏晏晏捏了捏，硬硬的，像是有块小牌子。

她犹豫了。打开它，或许就能窥见苏十三身份的一角，但也可能就此打开一个无法控制的潘多拉魔盒。不打开，这疑虑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前堂传来苏十三摆放凳子的轻微声响。

这声音像是一剂催化剂，苏晏晏一咬牙，用剪刀尖小心地挑断了丝线。她将锦囊里的东西倒在微颤的掌心。

是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块不大的羊脂白玉牌。玉质温润，雕工简洁，正面只刻着一个笔力遒劲、透着肃杀之气的字——「谢」。背面，则是一个小小的、线条凌厉的抽象图案，似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鹰隼，眼神锐利，姿态孤高。

另一样，是一枚铜钱大小的玄色铁牌，入手冰冷沉重，边缘已有磨损。铁牌正面是繁复的云纹，中间嵌着与玉牌背面如出一辙的鹰隼印记。反面，则是一个清晰的数字——「柒」。

“谢”……“柒”……

苏晏晏的呼吸骤然停滞，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不是姓苏，他姓谢！这玉牌，这铁牌，尤其是那枚透着寒气和煞气的玄色铁牌，绝非凡物！那上面的鹰隼，像是某种组织的徽记，而“柒”这个数字，更像是一种编号，代表着秩序、等级，甚至……杀戮。

她几乎能想象出，这铁牌的主人，是生活在怎样一个刀光剑影、纪律森严的世界里。这与眼前那个沉默剥蒜、安静擦桌的苏十三，形象剧烈地冲突着，却又诡异地重合了——那晚他凌厉如鹰的身手，不正是这铁牌最好的注脚吗？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她捡回来的，不是一个简单的落难者，而是一个浑身布满谜团、可能牵扯着巨大危险的男人！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是苏十三收拾完前面，正朝后堂走来。

苏晏晏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将玉牌和铁牌塞回锦囊，一把攥在手心，另一只手飞快地将青袍胡乱塞进箱底，顺手拿起旁边一件自己的旧衣，假装低头缝补，心脏却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苏十三走了进来。他看到苏晏晏在灯下做针线，神色如常地问道：“在补衣服？”

“嗯……是啊，袖口磨破了。”苏晏晏头垂得更低，不敢与他对视，生怕他锐利的目光能看穿自己刚刚窥探的秘密。她感觉掌心的锦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几乎握不住。

苏十三似乎并未察觉，只如常地去舀水洗漱。

听着身后传来的水声，苏晏晏紧绷的脊背才稍稍放松，冷汗却已浸湿了内衫。她悄悄将锦囊塞进自己贴身的衣袋里，那冰冷的触感紧贴着皮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平静的日子，或许只是假象。她必须尽快弄清楚，这个“谢十三”，到底是什么人？他的出现，又会给这间小小的食肆，带来怎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