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5章 莲叶羹

暗巷风波后的几日，晏家食肆外异常平静。那几个泼皮仿佛从未出现过，连带着平日里在街面上晃荡的闲汉都少了许多。

苏晏晏心知肚明，这定是苏十三那晚显露身手的震慑效果。她一方面庆幸麻烦暂时远去，另一方面，对苏十三的来历更是疑窦丛生。只是他依旧那副沉默是金的样子，问也问不出什么，苏晏晏只好将疑惑压在心底，更加专注于食肆的生意。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汴河上吹来的风也带上了黏腻的湿气。食客们对油腻厚重的菜色兴趣缺缺，连带着“金齑玉鲙”也因为其性偏寒，不宜多食而点单渐少。

苏晏晏看着略显冷清的店面，心里盘算着是时候推出些适合夏季的新菜式了。这日清晨，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去了趟汴河边的早市。回来时，篮子里装满了新摘的、还带着露水的新鲜莲叶，以及一些时令的鲜果、河鲜。

“十三，帮我把这些莲叶用清水泡上，小心别弄破了。”苏晏晏将篮子递过去，自己则开始处理其他食材。

苏十三依言照做，动作轻柔地将碧绿圆润的莲叶一片片展开，浸入清水中。莲叶特有的清冽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苏晏晏取了些上好的猪里脊肉，细细剁成茸，又加入了剁碎的鲜虾仁、荸荠末，用细盐、少许姜汁和一点她自酿的黄酒调味，顺着一个方向搅打上劲。接着，她又将新鲜的莲子剥出，去了苦心，与泡发的香菇、嫩笋一起切成细丁备用。

她将泡软的莲叶擦干水分，修剪成合适的大小。然后，取一团拌好的肉茸在掌心摊平，放入几粒莲子、香菇丁、笋丁，灵巧地包裹起来，用泡软的细草茎轻轻捆扎，做成一个个小巧玲珑的荷叶包。

灶上坐着一锅清亮的高汤，是用老母鸡和瘦火腿细火慢炖了几个时辰，又仔细撇去了浮油的。此时汤色清澈见底，滋味却极为醇厚。

苏晏晏将做好的荷叶包一个个小心地放入微沸的汤中，改用极小的火慢慢煨着。她并不盖严锅盖，让荷叶的清香能随着水蒸气充分散发。

“这道菜叫 「莲叶羹」 ，”苏晏晏一边看着火，一边对默默帮忙看火的苏十三解释道，“夏天吃最是解暑清心。莲叶清香，能解腻开胃，里面的馅料鲜嫩，汤头清淡却不寡淡。”

苏十三看着她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清丽的轮廓，却让那双专注的眼睛更加明亮。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那些在清汤中微微起伏的碧绿荷叶包上，鼻尖萦绕着那股独特的、混合了肉鲜与荷香的清雅气息。

约莫煨了半个时辰，苏晏晏才将荷叶包捞出，小心地剪开草茎，将内容物倒入准备好的白瓷小盅里，再浇上清澈的热汤。

她先盛了一盅，递给苏十三：“尝尝看，味道如何？”

苏十三接过，用白瓷勺舀起一勺汤。汤入口，首先感受到的是一股极清淡的荷香，仿佛夏日清晨漫步荷塘边嗅到的气息，紧接着，高汤的鲜醇才缓缓在舌尖化开，两种味道交织，清雅绝伦。再舀起一块肉丸，入口嫩滑异常，夹杂着莲子的粉糯、荸荠的清脆、香菇的肥厚，口感层次丰富，鲜而不腻。

他沉默地吃完，放下勺子，只说了两个字：“很好。”

苏晏晏知道他能说出这两个字已属难得，脸上不由露出笑容。她自己尝了一口，也满意地点点头。

午市时分，当第一拨客人被这独特的清香吸引，点了一盅“莲叶羹”后，赞誉之声便不绝于耳。

“妙啊！这汤清味雅，莲香沁人，暑气顿消！”

“这肉丸怎地如此嫩滑？还有这莲子，粉糯清甜，火候恰到好处！”

“掌柜的好心思！夏日里能尝到这般清爽又不失滋味的羹汤，实乃幸事！”

很快，“晏家食肆”的夏日新品“莲叶羹”便口耳相传，吸引了不少厌弃油腻、追求雅致吃食的文人墨客和体面人家。食肆的生意，在这炎炎夏日里，竟又红火了起来。

苏晏晏看着座无虚席的店面，和忙碌穿梭其间、虽沉默却可靠的苏十三，心里那份因他神秘来历而产生的不安，似乎又被这实实在在的烟火气和食客的满足感冲淡了些。

或许，不管他来自何方，此刻能一起将这食肆经营好，便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