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141章 谷深藏奇，椒香醒神

桃源谷地的第一夜，是数月来未曾有过的沉酣。没有寒风刺骨，没有担惊受怕，只有溪流的催眠曲和草木的呼吸声相伴。当次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窝棚的缝隙洒落，苏晏晏睁开眼，感受到的是一种久违的、慵懒的安宁。璎珞还在身边熟睡，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窝棚外，林泉早已起身，正在溪边洗漱，而苏十三则坐在一块大石上，缓缓活动着肩膀，试图感受背后伤口的变化。

“感觉如何？”苏晏晏走出窝棚，关切地问。

“无碍。”苏十三言简意赅，但脸色确实比昨日好了许多，那层失血的苍白淡去，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只是动作间依旧带着几分小心。林泉过来查看后，也点头表示恢复情况良好，但仍需静养。

暂时的安全并不意味着可以坐吃山空。山谷内的资源有限，他们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这个小小的世界，寻找更多可持续的食物来源，同时也得为可能的再次出发做准备。

早餐是昨晚剩下的鱼汤和梨子，简单却足以果腹。之后，四人便开始了对山谷更细致的探索。山谷面积不大，呈狭长形，溪流贯穿其中。他们决定分头行动，苏十三因伤不便剧烈活动，便留在营地附近，负责警戒和整理，同时尝试用柔韧的树皮和藤蔓编织绳索，以备不时之需。林泉继续他的本职工作，深入草丛和林下，寻找可能存在的、尚未被发现的草药或特殊植物。苏晏晏则带着璎珞，沿着溪流向下游走去，希望能找到更多可食用的东西，或者一些能改善生活的“小惊喜”。

溪水清澈，水底卵石圆润。璎珞恢复了点精神，像只出笼的小鸟，小心翼翼地踩着溪边的石头，对水面上掠过的蜻蜓和偶尔跳过的小青蛙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苏晏晏一边留意着孩子，一边仔细观察着两岸的植被。

她发现了几丛野生的水芹菜，嫩绿的茎叶散发着独特的清香，是很好的煮汤或凉拌食材。还找到了一些野茭白，虽然个头瘦小，但剥开外皮，里面洁白的嫩茎鲜甜可口。

走着走着，溪流在一个拐弯处变得稍显湍急，岸边出现了更多裸露的岩石和沙地。就在这里，苏晏晏的目光被几株生长在石缝间、约半人高的灌木吸引了。这些灌木叶片椭圆，枝干上结着一簇簇指甲盖大小、呈纺锤形的红色小浆果，色泽鲜亮，如同红宝石般点缀在绿叶之间。

这果子从未见过。苏晏晏心中警惕，不敢轻易尝试。她记下位置，准备回去询问林泉。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一阵山风穿过谷口，带来一股极其微弱、却让她浑身一颤的熟悉气息——那是一种辛辣、燥烈、带着阳光般灼热感的香气！

是胡椒？或者类似胡椒的香料？！

她猛地停下脚步，仔细嗅闻。香气似乎就源自那几株结着红果的灌木附近！她快步走近，拨开灌木底部的杂草，低头搜寻。终于，在灌木根部的背阴处，她发现了几片匍匐在地的藤蔓植物，叶子心形，藤蔓上零星挂着几串比黄豆略小、由绿转红的小浆果。那辛辣醒神的香气，正是从这些不起眼的小浆果上散发出来的！

苏晏晏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颗已经变红的小浆果，用手指捻开。果皮破裂，更浓郁的辛香迸发出来，里面是白色的果肉和一颗小小的种子。她伸出舌尖，极其谨慎地舔了一下。

一股鲜明、锐利、带着灼热感的辣味瞬间刺激着味蕾！这味道并非辣椒那种烧灼的痛感，而是更接近黑胡椒的辛香，却又带着一丝野性的、未经驯服的燥烈和淡淡的草木清气！

是了！这是一种野生的山胡椒！或者说，是某种极其类似胡椒的野生香料植物！

巨大的惊喜如同电流般窜过苏晏晏全身。盐和辛辣，是烹饪中除了甜味之外，最能唤醒食欲、提升风味的两种关键元素！他们一直缺乏稳定的盐分来源，而辛辣味，除了之前那一点点几乎耗尽的野胡椒，更是奢望。如今，竟然在这山谷中发现了替代品！

她强压住激动，仔细采集那些已经变红、香气最浓郁的山胡椒果。这些果子不多，但足以让他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品尝到久违的、令人精神一振的辛辣滋味。

带着水芹菜、野茭白和这意外发现的珍贵山胡椒，苏晏晏牵着璎珞，心满意足地返回营地。林泉也刚好回来，他的药篓里多了几株新的草药，而当苏晏晏拿出那红色小浆果的样本和他不认识的“山胡椒”时，林泉仔细辨认后，确认那红色小浆果是一种无毒但味道酸涩的野果，可少量食用，而那种藤蔓结出的辛辣小果，他虽不知其确切名称，但确认其辛温发散，有驱寒行气之效，少量食用应无碍，并提醒不可过多，以免刺激肠胃。

这已是天大的好消息！

午餐，苏晏晏决定好好利用这新发现的宝藏。她依旧熬了鱼汤，加入了水芹菜和草菇。但在汤快好时，她取了几粒新采的山胡椒，用石头轻轻拍裂，投入汤中。滚烫的汤水瞬间激发出山胡椒霸道而醒神的辛香，这香气与鱼汤的鲜美、野菜的清新融合，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不再是昨日梨蜜鱼汤的温润醇和，而是变得鲜活、泼辣、充满力量感。那辛香并不持久，却在入口的瞬间有力地刺激着味蕾，让人头皮微微发麻，胃口大开，浑身都暖洋洋的，仿佛能将积郁在体内的湿冷寒气都驱散出去。

“好！此物醒脾开胃，驱寒除湿，正适合此地之气候！”林泉喝了一口汤，感受着那熟悉的辛辣感在口中绽放，忍不住赞道。就连对食物一向没什么表示的苏十三，也多喝了一碗汤，额角甚至微微见汗，显然这辛香发散的效力对他伤口的恢复和身体的驱寒大有裨益。

苏晏晏还用拍裂的山胡椒，混合一点点崖蜜，涂抹在苏十三用树枝叉起来、在火上烤制的几条小鱼上，做成简单的 “椒香烤鱼” 。山胡椒的辛烈经过火烤，变得略微柔和，与蜂蜜的甘甜交织，形成一种独特而诱人的风味，吃得璎珞都忍不住咂嘴。

下午，苏晏晏和林泉合作，将采集到的山胡椒果，一部分鲜用，另一部分则摊在干净的树叶上，放在阳光下晾晒，希望能保存得更久。苏十三则继续他的编织工作，一条坚韧的树皮绳索已初见雏形。

傍晚时分，苏晏晏用野茭白、草菇和剩下的鱼肉，加上几粒山胡椒，煮了一锅清淡却鲜美的 “椒香茭白菌菇汤” 。没有过多的油脂和复杂的调味，全靠食材本身的味道和山胡椒画龙点睛的辛香，却让人吃得无比舒坦。

夜幕再次降临。篝火旁，苏晏晏在树皮食谱上添上新的一笔：

“谷中二日。溪畔得水芹、茭白。更喜者，觅得野生山胡椒，辛香燥烈，醒神开胃，驱寒散湿。以之入鱼汤，风味顿改，鲜活有力。烤鱼佐以椒蜜，别具一格。天无绝人之路，险境藏珍，诚不我欺。”

她看着跳动的火焰，心中充满感慨。这片山谷，不仅给了他们喘息之机，更接连赐予崖蜜和山胡椒这样的珍宝。美食的力量，在于它不仅滋养身体，更能唤醒麻木的感官，提振低落的精神，甚至成为他们在绝境中不断发现希望、创造美好的象征。

苏十三的伤在好转，璎珞的脸色日益红润，林泉的草药储备也更加丰富。他们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桃源里，仿佛进行着一场缓慢而有效的自我修复。虽然不知外面的追兵到了何处，不知前路还有多少艰险，但至少在此刻，他们拥有食物、安宁和逐渐恢复的体力与希望。

山谷幽深，藏匿着危机，也孕育着意想不到的馈赠。而这股新生的、带着野性椒香的醒神之气，正悄然融入他们的血脉，为接下来的征程，默默积蓄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