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53章 夜探· 冷炙博弈与无声的较量

夜色如墨，石花镇码头失去了白日的喧嚣，只剩下江水拍岸的单调声响和零星几点船上灯火，在寒风中摇曳。大多数船只都陷入了沉睡，唯有那艘“顺风号”，船舱里还透出昏黄的光晕，隐约传来杯盘碰撞和压低的谈笑声，赵船主三人似乎还在饮酒作乐。

苏十三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回码头，避开了偶尔巡逻的更夫，再次来到了那处可以俯瞰“顺风号”的废弃阁楼。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选择继续观察，等待最佳的时机。

他需要确认赵船主是独自一人，或者至少阿旺和老梆子不在身边。直接面对三人，风险太高。

时间一点点流逝，江风越来越冷。阁楼里蛛网遍布，寒气刺骨。苏十三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只有锐利的目光始终锁定着下方那点昏黄的灯火。

约莫亥时末（晚上近十一点），“顺风号”的舱门终于被推开，阿旺和老梆子勾肩搭背、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显然是喝多了。两人摇摇晃晃地上了岸，朝着镇子里灯火通明、显然是勾栏瓦舍的方向走去。

机会来了！船上应该只剩下赵船主一人！

苏十三没有立刻行动，他又耐心等待了一刻钟，确认阿旺和老梆子确实走远并未返回，这才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阁楼滑下，借着岸边货物的阴影，迅速靠近了“顺风号”。

船身随着波浪轻轻晃动。苏十三屏住呼吸，倾听船上的动静。舱内传来轻微的鼾声，看来赵船主也喝得不少，已然睡下。

他不再犹豫，足尖在岸边的缆桩上轻轻一点，身形如同没有重量般，轻盈地落在了“顺风号”的甲板上，落地无声。他迅速扫视四周，确认安全，然后如同鬼魅般滑到舱门旁。

舱门并未从里面闩死，只是虚掩着。苏十三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一股浓烈的酒气和食物残羹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只见赵船主和衣躺在简陋的床铺上，胸膛起伏，鼾声正浓。旁边的矮桌上，杯盘狼藉，还剩下些吃剩的 “冷炙”——几块油乎乎的肥肉，半条硬邦邦的干鱼。

苏十三的目光在舱内迅速扫过，最后落在了赵船主随手搭在椅背上的外袍上。他记得白天看到赵船主似乎从怀里掏过东西。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手指如同最灵巧的窃贼，探入外袍的内袋。

触手是一个硬物，像是个小印章。还有……几张折叠起来的纸。

就在他即将把东西抽出的瞬间，床上的赵船主鼾声骤然停止！他猛地睁开眼睛，那双原本因醉酒而浑浊的眸子里，瞬间爆射出锐利如鹰隼的精光，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好小子！敢摸到老子头上来了！”赵船主低吼一声，如同矫健的豹子，从床上一跃而起，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直刺苏十三咽喉！动作快如闪电，狠辣无比！

原来他早有防备！刚才的鼾声竟是伪装！

苏十三心中一惊，但反应更快！他来不及取出东西，身形猛地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匕首的锋刃擦着他的鼻尖划过，带起一阵冷风。

一击不中，赵船主手腕一翻，匕首划向苏十三胸口！苏十三脚下步伐变幻，如同泥鳅般滑溜，再次避开，同时右手如电，擒向赵船主持刀的手腕！

两人在这狭小的船舱内，瞬间交手数招！拳风腿影，匕光闪烁，每一次碰撞都凶险万分！桌凳被撞翻，杯盘摔碎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赵船主显然也是个练家子，身手狠辣，经验老到。但苏十三的身手更是诡异莫测，看似处于守势，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杀招，并且每一次反击都直指要害，逼得赵船主不得不回防。

“嘭！”苏十三一记刁钻的手刀砍在赵船主持刀的手腕上，赵船主吃痛，匕首险些脱手。他眼中闪过一丝骇然，知道自己遇到了硬茬子。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赵船主借势后退两步，与苏十三拉开距离，眼神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这个白天看起来木讷老实的力夫，此刻竟像换了一个人，身手之高，远超他的想象。难道是官府派来的探子？还是黑吃黑？

苏十三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全身气息锁定对方，仿佛随时会再次发动雷霆一击。舱内的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赵船主心思电转。对方身手太好，硬拼下去，自己未必能讨到好处，而且动静闹大，引来官府，大家都得完蛋。他眼珠一转，语气放缓了些：“兄弟，若是求财，桌上的银子你尽管拿去。若是道上朋友，划下个道来，何必伤了和气？”

苏十三依旧沉默，但身上的杀气稍稍收敛了一些。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要你的财，也不要你的货。”

赵船主一愣：“那你要什么？”

“路引。”苏十三吐出两个字，“三张，南下泉州的路引。”

路引？赵船主瞳孔微缩，重新审视着苏十三。原来是为了这个！看来这三人果然是逃亡之人，而且目标明确，要去泉州。

弄几张假路引，对他而言并非难事，甚至比处理那些私货还要简单些。但问题是，值不值得为这三个来历不明、身手却如此高强的人冒这个风险？

他沉吟着，没有立刻答应。

苏十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补充道：“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或者……忘记今天在船上看到的一切。”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个已经空了的小隔间。

这是威胁，也是交易。

赵船主脸色变幻。对方显然知道了他的秘密，若不能达成交易，恐怕……他看了一眼苏十三那冰冷而坚定的眼神，知道此人绝非虚言恫吓。

半晌，赵船主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好！路引，我可以想办法。但需要时间，最快也要明日傍晚。”

“可以。”苏十三点头，“明日傍晚，何处交货？”

“镇西五里，有个废弃的砖窑。”赵船主说道，“届时，你独自一人前来。”

“好。”苏十三不再多言，深深看了赵船主一眼，身形一闪，已如鬼魅般退出船舱，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

舱内，只剩下赵船主一人，脸色阴沉地站在原地，看着满地狼藉和手腕上的红痕，眼神复杂。他弯腰捡起掉落的匕首，又摸了摸外袍内袋里那几份空白的、盖好某些“关节”印章的文书底子，心中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江风从敞开的舱门灌入，吹得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曳。这场深夜的无声较量，暂时达成了一个脆弱的协议。但明日傍晚的砖窑之约，是通往生路的凭证，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一切都还是未知数。而苏十三带回的消息，则让在土地庙中焦灼等待的苏晏晏，心中既升起希望，又充满了更深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