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52章 石花镇· 米酒汤圆的甜糯与码头暗影

天光微熹，“顺风号”在晨雾中起锚，驶向不远处的石花镇码头。比起昨日出发的那个小渔村，石花镇码头规模大了不少，沿岸停泊着各式船只，脚夫、商贩穿梭如织，空气中混杂着鱼腥、汗水和各种货物的气味，一片繁忙景象。

船只靠岸，赵船主指挥着苏十三和两个船工开始卸货。那些山货竹器被早已等候在岸上的货主派人清点接收。整个过程干脆利落，赵船主与那货主似乎颇为熟稔，交割完毕，甚至还互相拍了拍肩膀。

卸完货，赵船主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丢给苏十三：“喏，你的饭钱。上岸自己谋生路去吧。”语气平淡，带着打发人的意味。

苏十三接过铜板，低声道了句谢，没有多余的话，转身便混入了码头熙攘的人群中，很快消失不见。

他没有走远，而是在码头附近找了一个相对隐蔽、又能观察到“顺风号”停泊位置的角落藏身下来。他需要确认赵船主所谓的“私货”交易是否真的存在，以及具体情况如何。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已是巳时（上午九点到十一点）。“顺风号”上似乎并无异动，赵船主和两个船工在船上收拾整理，偶尔与相邻船只上的人大声说笑，看起来与寻常货船无异。

难道昨晚听到的只是寻常闲聊，或者交易取消了？苏十三心中有些疑惑，但并未放松警惕。

就在这时，他看到阿旺独自一人下了船，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快步朝着镇子里走去。苏十三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阿旺似乎对镇子很熟悉，七拐八绕，走进了一条偏僻小巷里的一家小酒馆。苏十三没有跟进去，只在巷口远远观望。过了一会儿，只见阿旺和一个穿着绸衫、商人模样的矮胖男子一同走了出来，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那矮胖男子塞给阿旺一个小布包，阿旺掂了掂，迅速揣入怀中，两人便分头离开。

看来，交易已经完成了一部分，至少是付了定金。苏十三记住了那矮胖男子的相貌和离开的方向，然后继续跟踪阿旺。

阿旺没有立刻回码头，而是在镇上的集市逛了逛，买了些熟食和……一坛酒。然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苏十三没有再跟，他快速返回码头附近，找到了一处可以俯瞰“顺风号”的废弃阁楼，继续监视。

午后，码头上的喧嚣稍稍平息。“顺风号”上，赵船主三人似乎在喝酒吃饭，显得颇为悠闲。直到申时（下午三点到五点）左右，一艘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客货两用船，缓缓靠在了“顺风号”旁边。

交易要开始了！苏十三精神一振，凝神望去。

只见从那艘客船上下来了两个精干的汉子，与迎上来的赵船主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后，赵船主示意阿旺和老梆子，四人一起，从“顺风号”那个一直锁着的小隔间里，抬出了两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木箱，迅速而隐蔽地转移到了客船上。整个过程很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客船便解缆离开，驶向江心。

木箱不大，但看他们抬动的样子，分量不轻。里面装的是什么？盐铁？兵器？还是……更违禁的东西？

苏十三不得而知。但他可以肯定，这赵船主做的，绝不是小打小闹的生意。

交易完成，“顺风号”似乎也完成了此行的所有任务。赵船主三人开始在船上收拾，似乎有即刻离开的打算。

苏十三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定了。是就此离开，继续他们艰难缓慢的陆路逃亡，还是……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这赵船主能量不小，能做这种私货生意，或许真有能力弄到路引，或者提供其他帮助。但如何与他搭上线，而不引起怀疑和杀心？

风险极大！但值得一试！

他迅速离开藏身的阁楼，在码头附近寻找苏晏晏和璎珞。按照约定，她们应该已经在镇外某处等候了。

果然，在镇子南边一片竹林里，他找到了焦急等待的苏晏晏和璎珞。

“十三！”见到他安然归来，苏晏晏明显松了口气，连忙迎上来，“情况如何？”

苏十三言简意赅地将观察到的情况和自己的判断说了一遍。

“……所以，你想尝试接触那个赵船主？”苏晏晏听完，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担忧，“这太危险了！他们做的可是杀头的买卖，我们贸然接触，万一……”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苏十三语气沉稳，但眼神坚定，“陆路关卡太多，步步惊心。若能通过他弄到路引，或者搭上南下的船，能省去无数麻烦。我会见机行事，若事不可为，立刻抽身。”

苏晏晏看着他，知道他心意已决。这一路走来，苏十三的判断很少出错，他的胆识和身手也是他们能活到现在的关键。

“……好。”她最终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干，“你……一定要小心。”

她看了看天色已晚，又道：“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打听一下这镇子的情况，你也需要吃点东西。”

三人不敢住店，依旧在镇子边缘找到一处无人看管的破旧土地庙安身。苏晏晏用身上最后的几个铜钱，买了一点糯米粉和一小块红糖。

在土地庙里，她用捡来的破瓦罐烧了点开水，将糯米粉和成团，搓成一个个小圆子。水开后，将圆子下入锅中，煮至浮起，再加入红糖熬化的糖水。

简单的 “米酒汤圆” 做好了，虽然没有米酒，但那糯叽叽的小圆子和甜滋滋的糖水，在这寒冷的傍晚，也足以带来一丝暖意和慰藉。

“璎珞，吃点甜的。”苏晏晏将一碗热乎乎的汤圆递给璎珞。

璎珞小口吃着，甜糯的滋味让她暂时忘却了恐惧，小脸上露出了一丝满足。

苏晏晏也递给苏十三一碗。她自己却没什么胃口，心中充满了对苏十三接下来行动的担忧。

吃完汤圆，夜色已然降临。苏十三站起身，对苏晏晏道：“我再去码头看看。你们留在这里，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十三……”苏晏晏忍不住抓住他的衣袖，眼中满是忧虑。

苏十三拍了拍她的手背，动作略显生硬，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放心。”

说完，他转身，身影迅速融入门外的黑暗之中。

苏晏晏抱着璎珞，坐在冰冷的土地庙里，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心中七上八下。米酒汤圆的甜意早已散去，只剩下无尽的等待和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石花镇这个陌生的地方，因为那艘“顺风号”和神秘的私货交易，变得危机四伏。苏十三的这次冒险，会带来转机，还是将他们推向更深的深渊？答案，就在这个漫长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