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51章 江上行· 船菜寡淡与夜半私语

清晨的汉水笼罩在薄雾之中，江风带着沁人的凉意。苏十三如约来到小码头，那艘名为“顺风号”的小货船已经开始装货，主要是些竹器、山笋和兽皮。船主姓赵，就是昨日那个抽旱烟的中年汉子，指挥着两个船工忙碌着，见到苏十三，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帮忙。

苏十三沉默地加入，他力气大，动作利落，很快便将货物堆放整齐，赢得了赵船主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目光。

装货完毕，赵船主对苏十三道：“你去后面舱板待着，没事别到前面来。”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苏十三依言走到船尾，这里堆着些缆绳和杂物，相对隐蔽。他靠着船舷坐下，目光扫过渐渐远离的江岸，看着苏晏晏和璎珞藏身的那片山林在视野中慢慢变小，心中稍安。

“顺风号”升起一面破旧的布帆，借着微弱的东风，缓缓驶离码头，融入江心稀疏的船流之中。

船行江上，景色与陆路迥异。两岸青山如黛，江面开阔，偶有白鹭掠过水面。但苏十三无心欣赏，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船尾，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耳听八方，留意着船上的一切动静。赵船主和两个船工（一个叫阿旺，一个叫老梆子）偶尔交谈，也多是与行船、货物有关，并未过多关注他这个临时力夫。

晌午时分，老梆子提着一个木桶来到船尾，桶里是简单的饭菜——糙米饭，一碟没什么油水的炒青菜，还有几条小咸鱼。这便是船上的 “船菜” ，寡淡得几乎尝不出味道，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

“吃吧，小子。”老梆子将一碗饭和筷子递给苏十三，自己则蹲在一旁，就着咸鱼扒拉起饭来。

苏十三道了声谢，默默吃着。这饭菜比起苏晏晏的手艺，简直是天壤之别，但他吃得很快，没有任何挑剔。生存面前，口味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老梆子似乎是个话痨，一边吃一边嘟囔：“唉，这趟活儿油水少，跑石花镇也赚不了几个钱……要不是赵头儿说顺路去接点‘私货’，这趟怕是连饭钱都挣不回来……”

私货？苏十三心中一动，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埋头吃饭。

老梆子见他没什么反应，自觉无趣，也不再多说。

下午，船只航行平稳。苏十三借着去船头帮忙调整帆索的机会，仔细观察了这艘船。船不大，除了货舱和船工休息的前舱，似乎还有一个锁着的小隔间，不知用途。赵船主大部分时间都在船头掌舵，眼神锐利地观察着江面和来往船只。

黄昏时分，船只在一处偏僻的江湾下锚停泊，准备过夜。按照约定，苏十三的活儿到此为止，明日一早卸完货便可离开。

夜里，江上寒气更重。苏十三被安排睡在船尾的杂物堆旁，与船工们隔开。江浪轻轻拍打着船身，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他并未沉睡，保持着警惕。

约莫子时前后，一阵极其轻微的、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从前舱方向传来，若非苏十三耳力极佳，几乎难以察觉。是赵船主和那个叫阿旺的年轻船工。

“……都安排好了？明早‘老地方’接货？”是赵船主的声音。

“放心，头儿，都打点好了，戌时（晚上七点到九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阿旺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嗯，这次的东西紧要，不能出半点岔子。那个北边来的小子……”

“我看着呢，木头木脑的，卸完货就让他滚蛋，误不了事。”

“小心驶得万年船……”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后面的话听不真切了。

私货！交接！就在明早卸货之后！苏十三心中凛然。这“顺风号”果然不单纯是跑运输的。听其语气，这“私货”似乎颇为紧要，而且交接时间就在他们下船后不久。

这是一个危机，也可能是一个机会！

危机在于，若被卷入这不明不白的私货交易中，风险巨大。机会在于，这赵船主既然能做这种生意，或许……也有门路弄到路引之类的东西？或者，能提供其他南下的帮助？

苏十三大脑飞速运转。直接揭穿或询问，绝不可行，只会引来杀身之祸。装作不知，明日一早卸货走人，是最安全的选择，但也可能错失一个打探消息、获取帮助的契机。

他需要权衡，也需要与苏晏晏商议。但此刻，他身在船上，无法传递消息。

思忖良久，苏十三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他决定，明日卸货后，不立刻离开石花镇，而是想办法潜伏下来，暗中观察这“顺风号”的动向，看看能否找到可利用的破绽或机会。

打定主意，他不再多想，收敛心神，继续假寐，等待着黎明的到来。江上的夜晚，在看似平静的波涛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明日抵达石花镇，是终点，或许也是另一个更复杂局面的起点。那寡淡的船菜滋味还留在口中，而前方的石花镇，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未知的吉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