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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食肆记事 第196章 金齑玉鲙,暗涌浮沉

作者:沐雪吉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2-15 12:20:21

自那两位北地客官来过之后,接连几日,“五味轩”都风平浪静。那两人仿佛只是偶然途经的过客,再未出现,也未在厦门城内留下任何值得探究的踪迹。然而,这份平静并未让苏晏晏他们感到丝毫轻松,反而像是一层无形的薄纱,笼罩在心头,沉甸甸的。

苏十三布在后巷的铃线安然无恙,门槛内的香灰也未被扰动。但这恰恰更让人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窒息。

苏晏晏深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五味轩”的烟火气不能断,这不仅是营生,更是一种姿态,一种无声的宣告:我们就在这里,如常生活,并无异常。

这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似要下雨。苏晏晏起得比平日更早,裹了件厚实的夹棉比甲,便钻进了厨房。她需要借助食物的力量,来安抚自己,也安抚同伴们那根紧绷的心弦。

厨房里,杜康也已经在了,正默默地点燃灶火。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庞,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他看了一眼苏晏晏,没多说什么,只将一把洗刷干净的铜壶坐上灶眼,开始烧水。这是默契,无需言语。

苏晏晏走到水缸旁,目光落在昨日渔夫老陈送来的几条鲜鱼上。那是几条极好的海鲈鱼,鳞片银亮,鱼眼清澈,在清水里摆动着尾鳍,生机勃勃。老陈还说,这是最后一遭送这么好的海鲈了,天再冷些,鱼就少了,且不如现在肥美。

看着这鱼,苏晏晏心中微微一动。她想起了一道极其考验刀工和食材本味的菜——金齑玉鲙。

这道菜名贵气十足,源自前朝,据说与某位酷爱美食的帝王有关。“金齑”并非真的金子,乃是指调配的蘸料,常用蒜、姜、橘、白梅、熟粟黄、粳米饭、盐、酱八种料细切捣碎成齑,色泽金黄,故称“金齑”;而“玉鲙”则是指切得薄如蝉翼、洁白如玉的生鱼片。

此菜看似简单,不过生鱼片蘸料而已,实则极尽工巧。鱼片要薄而不碎,透光可见,入口即化,方能显其“玉”质;蘸料要酸甜辛香,层次丰富,既能佐味,又不夺鱼鲜,方配其“金”名。

在这微寒而压抑的清晨,做这道清雅至极又暗含奢华的菜,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苏晏晏却觉得,正需要这种极致的手艺活,才能让自己全神贯注,暂时忘却外界的纷扰。而且,这道菜,也适合此刻的心境——外表需如玉般温润平静,内里却要如金齑般,蕴藏百味。

“杜老,今日我想做道‘金齑玉鲙’。”苏晏晏开口道。

杜康添柴的手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点点头:“好。这海鲈正当时,做鲙最好不过。我去准备‘金齑’的料。”

苏晏晏挽起袖子,取出一条最肥美的海鲈。杀鱼、放血、刮鳞、洗净,动作流畅而专注。她用干净的细布将鱼身反复擦拭,不留一丝水迹,这是保证鱼片不粘腻、口感爽脆的关键。

随后,她取出了那把萧玦所赠的“雪腕”短刃。短刃出鞘,寒光凛冽,映着她沉静的眉眼。她屏息凝神,左手轻轻按住鱼身,右手执刀,从鱼尾处下刀,贴着中间的大骨,稳稳地向鱼头方向推去。刀锋过处,鱼肉无声分离,露出晶莹的鱼骨。

这一手出肉去骨的功夫,她已练习了无数次,早已纯熟。但接下来的切片,才是真正的考验。

她将剔下的完整鱼肉平铺在砧板上,换了一把更轻薄锋利的柳叶刀。调整呼吸,心无旁骛,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的鱼肉和手中的刀。

手腕微动,刀尖轻探,几乎是贴着鱼肉表面平行片入。动作轻、快、准,力道恰到好处。一片薄如宣纸、几近透明的鱼片便被片了下来,轻轻落在旁边准备好的冰水镇过的白瓷盘里。鱼片洁白,微微卷曲,边缘处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果真如无瑕之玉。

一片,两片,三片……苏晏晏完全沉浸在了这种极致的技艺展现之中。外界的一切担忧、恐惧,似乎都随着那薄薄的鱼片被片去,只剩下食材与手艺最原始的对话。她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愈发清澈明亮。

杜康在一旁默默准备着“金齑”。他取来新蒜、嫩姜、金橘皮、腌渍的白梅、蒸熟的栗子肉、少许粳米饭、细盐和上好的清酱。每一样都细细切碎,再用小石臼一点点捣成均匀的泥状。他做得很慢,很仔细,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石臼发出的沉闷笃笃声,与苏晏晏那边几乎微不可闻的片鱼声交织在一起,构成厨房里奇特的韵律。

当苏晏晏将最后一片鱼肉完美片下,整条海鲈化作了一盘叠摞整齐、晶莹剔透的“玉片”时,杜康的“金齑”也刚好完成。那酱料呈现出一种温暖的金黄色,细腻粘稠,散发出复合的、诱人的酸甜香气,其间又隐隐透着蒜姜的辛锐。

苏晏晏将冰镇着的鱼片盘小心地端到一旁的小桌上,杜康也将盛着“金齑”的青瓷小碟放在旁边。一白一黄,一冷一暖,相映成趣。

“成了。”苏晏晏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手腕的微酸和精神的疲惫,但心中却是一片难得的澄净。

杜康看着那盘堪称艺术品的“玉鲙”,眼中露出赞许之色:“丫头,你这手刀工,便是宫里御厨,怕也未必能及。”

苏晏晏笑了笑,用筷子夹起一片鱼片,蘸了点金齑,送入口中。

冰凉、爽滑、鲜甜的鱼肉几乎无需咀嚼,便在舌尖融化,那极致的鲜味瞬间绽放。紧接着,金齑的复合味道涌了上来,蒜的微辛、姜的暖意、橘皮的清香、白梅的酸爽、栗子饭的甘糯、盐酱的咸鲜……层层叠叠,如同交响乐般在口中奏响,不仅没有掩盖鱼肉的鲜美,反而将其衬托得更加淋漓尽致,回味无穷。

这味道,清雅而繁复,平静下蕴藏着波澜,恰如此时他们的心境。

“都来尝尝吧。”苏晏晏对杜康,也对刚刚走进厨房的林泉和苏十三说道。

林泉看着这盘精致的鱼鲙,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他夹起一片,细细品味,半晌才道:“玉质金相,名不虚传。食此物,可静心。”

苏十三则没那么多讲究,直接夹起几片,在金齑里一滚,送入口中,咀嚼几下,眼中精光一闪:“好鱼!好料!够劲道!”他说的劲道,自然不是鱼肉的劲道,而是那金齑中隐含的辛烈,符合他的脾胃。

四人围着小桌,分食了这一盘金齑玉鲙。清晨的微寒与心头的压抑,似乎都被这极致的美味驱散了几分。食物带来的慰藉,真实而温暖。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上午开业后不久,店外传来一阵喧哗。几个穿着公门服色的人,簇拥着一个身着青色官袍、面色严肃的中年人,径直朝着“五味轩”走来。为首的一名衙役嗓门洪亮:“掌柜的呢?市舶司王大人到访,还不快出来迎接!”

来了!

柜台后的苏晏晏心中猛地一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来的不是普通的探子,竟是掌管海外贸易、稽查走私的市舶司官员!

她迅速与林泉交换了一个眼神,林泉微微颔首,手指在算盘下轻轻一拨,发出一个约定的暗号。后厨的杜康闻声,切菜的动作立刻放轻,侧耳倾听。隐在暗处的苏十三,气息也瞬间收敛。

苏晏晏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挂上得体而略带惶恐的笑容,快步迎了出去。

“哎哟,不知王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她福了一礼,姿态放得极低,“大人快里面请!小店蓬荜生辉!”

那王大人面容清癯,眼神锐利,淡淡地扫了苏晏晏一眼,又环视了一下店内环境,并未多言,径直走向店内最宽敞的一张桌子坐下。随行的衙役和书办分立两侧,气势逼人。

店内的食客见状,议论声顿时小了下去,不少人埋头吃饭,眼神却偷偷往这边瞟。

“苏掌柜不必多礼。”王大人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官威,“本官今日前来,乃是例行公事。近来朝廷严查沿海走私及违禁物资,厦门港乃重要口岸,所有商户皆需配合盘查。”

“是是是,应当的,应当的。”苏晏晏连连点头,心中却飞快盘算。市舶司查走私,听起来合情合理,但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是巧合,还是借题发挥?

“听闻‘五味轩’生意兴隆,往来客商众多。”王大人慢条斯理地说道,“不知苏掌柜可能提供近三个月的账册,以及采买货品的明细,尤其是……那些来自海外的稀罕物事,譬如香料之类?”

他特意提到了“香料”。苏晏晏心中警铃大作。“五味轩”确实会使用一些来自海外的香料,如胡椒、丁香等,但这在厦门餐饮行当中并不稀奇,且都是通过正常渠道、在市舶司挂了号、交了税的。

“大人明鉴,”苏晏晏笑容不变,语气恭敬,“小店确实用些海外香料,但皆有合法来源,账目清晰。林先生,快去将账册和采买单据取来,请王大人过目。”

林泉应声而去,不多时,便捧来几本厚厚的账册和一叠单据,恭敬地放在王大人面前。

王大人示意身旁的书办上前查验。那书办翻开账册,一行行仔细看去,手指不时在数字上划过,看得极其认真。

店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书办翻动账册的沙沙声,以及后厨隐约传来的锅铲声。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晏晏垂手站在一旁,面上保持着谦恭的笑容,手心却已微微出汗。她不怕查账,所有的账目都是真实合规的。她怕的是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怕他们鸡蛋里挑骨头,或者……借此机会,探查别的什么东西。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书办查得极为细致,不时还会提出几个问题,林泉都一一从容作答,条理清晰,滴水不漏。

王大人一直静静地喝着茶,目光偶尔掠过苏晏晏,带着审视的意味。

忽然,后厨的门帘被掀开,杜康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走了出来,似乎是准备给客人上菜。他看到店内的情形,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憨厚而略带惶恐的笑容,对着王大人方向躬了躬身,便要退回去。

“慢着。”王大人忽然开口,叫住了杜康。

杜康停住脚步,转过身,恭敬地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王大人的目光落在杜康那双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手上,又看了看他饱经风霜的脸庞,淡淡问道:“你是这店里的厨子?”

“回大人,小老儿杜康,正是这店里的厨子。”杜康低着头回答。

“看你手上茧子的位置,不像只拿菜刀的。”王大人语气平淡,却如惊雷炸响在苏晏晏耳边!

杜康早年混迹江湖,手上留下的痕迹,岂是寻常厨子可比?

苏晏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苏十三隐在角落阴影里的身影,肌肉似乎瞬间绷紧。林泉捻动算盘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杜康却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无奈和自豪的复杂表情,他伸出自己的双手,坦然道:“大人好眼力!不瞒大人,小老儿年轻时,曾在北地边军里混过几年炊事,抡过大勺,也舞过几下军中的制式朴刀,负责押运粮草时防身。这手上的老茧,一半是菜刀磨的,一半便是那时留下的。后来年纪大了,才回到南方老家,重操旧业。没想到这点旧事,竟被大人看出来了。”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坦然承认了手上茧子的非常来历,却又将其归结于军旅生涯,合情合理。边军炊事兵,既接触刀兵,又本职是做饭,完美解释了这双手的异常。

王大人的眼神在杜康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破绽。但杜康眼神浑浊,带着老兵特有的那种认命与沧桑,看不出丝毫异样。

“……原来如此。”王大人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苏晏晏暗暗松了一口气,后背却惊出了一层冷汗。好险!杜老这番急智,堪称完美。

就在这时,那查账的书办似乎也告一段落,他合上账册,对王大人低声禀报道:“大人,账目清晰,采买单据与入库记录、售卖记录皆能对应。所用香料数量,也在合理范围之内,皆有税凭。”

王大人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放下茶杯,站起身。

“苏掌柜治店严谨,账目清楚,很好。”他语气依旧平淡,“如今朝廷法度森严,望尔等继续奉公守法,莫要行差踏错。”

“是是是,谨遵大人教诲!”苏晏晏连忙应道,心中那块大石,终于稍稍落下。

王大人不再多言,带着一众随从,转身离开了“五味轩”。

看着他们消失在街角的背影,苏晏晏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林泉适时地扶了她一把。

“暂时……过去了。”林泉低声道,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苏晏晏点了点头,却毫无轻松之感。市舶司的盘查,看似合规,但时机太过巧合,那位王大人对杜康的留意,也绝非无心之举。

这更像是一次试探,一次敲打。

“玉鲙”的清凉平静,已被现实的“金齑”辛辣所打破。暗涌已然浮出水面,接下来的风浪,恐怕只会更加猛烈。

她回头,看向后厨的方向。杜康已经回去了,厨房里再次传来有节奏的切菜声,沉稳而坚定。

苏晏晏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无论来的是市舶司,还是别的什么,只要这“五味轩”的烟火一日不熄,他们便要坚守一日。

“准备午市吧。”她轻声对林泉说道,脸上重新挂起了属于苏掌柜的、从容而温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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