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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就准备了炸药？你到底……是什么人？”
“牧羊犬”的声音压得很低，混杂着河水的哗啦声和粗重的喘息，但其中的质问和惊疑却清晰可辨。他一边奋力划水，一边死死盯着身旁的列昂尼德。炸药的出现，以及其精准的部署时机，彻底颠覆了列昂尼德此前塑造的“寻找侄女的悲伤叔叔”的形象。这更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习惯于在绝境中布置后手的战术专家。
列昂尼德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脸色在冰冷河水的浸泡和体力透支下显得灰败，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锐利。他避开“牧羊犬”的目光，专注地看向前方逐渐开阔的河道，哑声道：“先到浅滩再说。活下来，才有资格问问题。”
他的话堵住了进一步的追问，但也默认了“牧羊犬”的怀疑，他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四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顺着湍急的河水向下游漂去。对岸的追击者似乎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暂时打乱了阵脚，没有立刻跟上，但头顶稀疏的云层间，隐约再次传来直升机旋翼的轰鸣，由远及近，显然“乌鸦”并没有放弃，正在重新组织搜索。
冰冷的河水无情地吞噬着体温和体力。宋博士感觉自己的四肢早已麻木，只是凭借本能机械地划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河水的腥气。她紧紧跟在“牧羊犬”身后，目光始终锁定的安娜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女孩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生命体征正在急剧恶化。必须尽快上岸，必须立刻进行急救！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河道在前方出现一片相对平缓的弯道，左岸是一片布满鹅卵石的浅滩，背后是茂密的灌木丛。这里的地形比之前复杂，易于隐蔽。
“就是那里！”列昂尼德低吼一声，率先调整方向，向浅滩游去。
几人踉跄着爬上岸，冰冷的河水从身上倾泻而下，带来刺骨的寒意和虚脱感。宋博士一上岸就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着，但她的第一反应仍是扑向被“牧羊犬”小心翼翼放下的安娜。
“安娜！安娜！”她颤抖着手检查女孩的颈动脉，脉搏微弱得如同游丝，皮肤冰冷得吓人。她立刻进行心肺复苏，同时嘶哑地喊道：“需要保暖！需要肾上腺素！快！”
“牧羊犬”迅速脱下自己湿透的外套，拧干后盖在安娜身上，但效果微乎其微。夜枭则警惕地持枪蹲在浅滩边缘，监视着河面和对岸的动静。直升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危险并未解除。
列昂尼德没有帮忙急救，而是快步走向灌木丛边缘，从湿透的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密封的、火柴盒大小的防水盒，打开后，里面是一个极其精巧的、类似口哨的金属物件。他将其放在嘴边，用力吹响，没有发出任何 可以听见的声音，但一种高频的、人耳几乎无法察觉的声波传了出去。
几秒钟后，灌木丛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
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宋博士和“牧羊犬”都惊呆了！
竟然是钟表匠！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外面套着沾满泥点的防水围裙，花白的头发被河水打湿，紧贴着头皮，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但那双透过老花镜片的眼睛，却锐利如初，冷静地扫过瘫倒在浅滩上的众人，最后定格在正在对安娜进行急救的宋博士身上。
他的出现，比刚才的爆炸更令人震惊！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和林枫在一起吗？
“情况比预想的糟。”钟表匠的声音低沉沙哑，没有任何寒暄，他快步走到安娜身边，蹲下身，用他那双布满老茧和机油污渍的手，极其专业地检查了安娜的瞳孔、脉搏和体温，眉头紧紧锁起。“低温症加重，急性心衰前兆。必须立刻进行核心复温和平稳心率。”
他从随身携带的一个防水帆布包里取出一个扁平的、看起来像是老式怀炉的金属盒，打开后，里面是几片能自发产生热量的化学贴片。他迅速将贴片贴在安娜的颈动脉、腋窝和腹股沟等核心区域。接着，又取出一支细小的注射器和一小瓶透明的药剂。
“这是什么？”宋博士警惕地问，声音虚弱但带着不容置疑的质疑。她无法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一种强效的血管收缩剂和心肌兴奋剂，能暂时提升血压和心率，为转移争取时间。副作用很大，但现在是救命。”钟表匠语气平淡，动作却毫不犹豫，精准地将药液注入安娜的静脉。
几乎是立竿见影，安娜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突然变得有力了一些，虽然依旧紊乱，但至少不再是濒死的状态。她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眉头痛苦地蹙起。
这药效之猛，让宋博士心惊，但也暂时保住了安娜的一线生机。
“林枫呢？”宋博士迫不及待地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心脏揪紧。
钟表匠注射完药物，才抬起头，看了宋博士一眼，眼神复杂：“他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伤势稳定了，但还在昏迷。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他的回答简洁，避开了具体地点，显然不打算透露更多。
这时，列昂尼德走了过来，与钟表匠面对面站着。两个年纪相仿、气质却迥然不同的男人，在泥泞的浅滩上对视着，空气中瞬间充满了无声的、剑拔弩张的张力。
“看来，我的‘备用频道’信号，最终还是把你引来了。”列昂尼德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又有一丝如释重负，“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躲在你的钟表店里，等着收网呢。”
钟表匠面无表情，声音冷硬：“如果你的信号再晚发出十分钟，或者爆炸的坐标偏差一百米，你现在已经是一具河里的浮尸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狼狈的众人，“‘乌鸦’亲自带队，配备了空中力量。你们能逃到这里，已经是奇迹。”
“少说风凉话。”列昂尼德冷哼道，“现在怎么办？你的‘安全屋’还能用吗？”
“最近的备用点在上游七公里处的山脊，但过去的路已经被封锁了。”钟表匠冷静地分析，“‘乌鸦’的人正在沿河两岸收缩包围圈。直升机很快会覆盖这片区域。我们只有一个方向可走。”
他指向浅滩后方，那片茂密得几乎无法通行的灌木丛和陡峭的山坡：“穿过这片林子，翻过前面那个山坳，有一个废弃的矿山通风井。从那里可以进入地下矿道系统。矿道错综复杂，可以暂时摆脱追踪。”
矿道？又是一个未知而危险的地下世界！宋博士的心沉了下去。安娜的状况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矿道出口在哪里？有没有医疗条件？”她急切地问。
“出口在山的另一侧，靠近一个已经荒废的矿区小镇。那里有我一个隐蔽的补给点，有基础的药品和食物。”钟表匠回答，“但到达那里，至少需要徒步六到八个小时，而且是在不迷路的前提下。”
八个小时！对于现在的安娜来说，这几乎是宣判死刑！
“她撑不了那么久！”宋博士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钟表匠和列昂尼德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充满了严峻的权衡。
“还有一个选择。”钟表匠缓缓开口，目光再次投向列昂尼德，带着一种试探的意味，“我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守夜人’的临时落脚点。距离这里不到三公里，隐蔽性极好，而且……有稳定的电源和基础的医疗设备。”
“守夜人？”列昂尼德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像是忌惮，又像是……某种期待？“你确定要联系他们？代价你想清楚了吗？”
“代价？”宋博士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钟表匠没有直接回答宋博士，而是看着列昂尼德：“代价就是，我们彻底暴露在另一股势力的视线下。但眼下，这是唯一能保住她性命的选择。”他指了指安娜，“而且，也许……是时候让一些‘老朋友’知道，游戏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
列昂尼德沉默了片刻，抬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直升机轰鸣声，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安娜，最终咬了咬牙：“好吧。联系他们。但规矩你懂，我只负责带路到接触点，交涉由你进行。”
“成交。”钟表匠简短地回答。
“守夜人”……又一个陌生的名字，一股新的势力？宋博士和“牧羊犬”、夜枭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茫然和更深的警惕。他们仿佛陷入了一个越来越深的漩涡，周围的玩家越来越多，棋局越来越复杂。
钟表匠不再耽搁，他从包里取出另一个更复杂的设备，开始调试。列昂尼德则示意“牧羊犬”和夜枭：“准备转移。尽量掩盖我们上岸的痕迹。”
浅滩上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暂时的喘息之机即将结束，新的、更加未知的旅程就要开始。而这一次，他们要主动投向一个名为“守夜人”的、意图不明的势力。
钟表匠调试好设备，按下了一个按钮，然后抬头看向列昂尼德，语气凝重：
“信号已经发出。他们……会来。但在那之前，我们得先靠自己，穿过这片死亡地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