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曲子……是‘夜枭’以前用过的联络暗号之一。”
“牧羊犬”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炸弹,在宋博士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夜枭?!那个在废弃水电站压力管道中坠入深渊、理应尸骨无存的女人?她的联络暗号,怎么会出现在这个荒僻的、被未知势力占据的废弃水文站?!
震惊、疑惑、以及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宋博士。她死死盯着下方死寂的水文站建筑,仿佛那斑驳的墙壁后隐藏着吞噬一切的鬼魅。是陷阱?是模仿?还是……夜枭根本就没死?
“你确定?”宋博士的声音因极度惊愕而嘶哑。
“确定。”“牧羊犬”的眼神锐利如鹰,紧紧锁定着刚才传出哨声的窗口,手指无意识地在枪身上摩挲,“那首《荒原云雀》,是她在‘深潜’项目早期,执行野外勘测任务时用的特定频率暗号,知道的人极少。连钟表匠都未必清楚。”
连钟表匠都不知道的暗号……这意味着下面的人,要么是夜枭本人,要么是与她关系极其密切、甚至可能知晓她更多秘密的同伙!这完全推翻了他们之前对局势的判断!
“现在怎么办?”宋博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如果下面是夜枭或其同伙,是敌是友?她坠亡是假象?她和占据“老地方”的势力是什么关系?和钟表匠又是什么关系?谜团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等。”“牧羊犬”的策略简单而直接,但紧绷的身体线条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暗号已发出,如果是她,必有回应。如果是陷阱,也会露出马脚。”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山风吹过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声响,听起来都像是潜行的脚步。宋博士紧抱着安娜,能感觉到自己掌心的冷汗。安娜的呼吸更加微弱了,便携泵的滴答声变得断断续续,如同生命倒计时的秒表。
就在宋博士几乎要绝望地认为那声口哨只是幻觉或偶然时——
下方水文站主建筑那扇破旧的、半掩着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异常清晰。
一个身影,缓缓从门内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宋博士和“牧羊犬”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穿着深灰色户外冲锋衣、身形高挑瘦削的人,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他(或她)站在门口的空地上,没有四处张望,也没有隐藏的意思,只是微微抬起手,向着他们藏身的高地方向,不急不缓地打了三个手势——先是手掌平摊向下按了按(示意冷静\/隐藏),然后食指中指并拢指向自己的眼睛又指向地面(示意观察\/等待),最后是一个奇怪的、像鸟类收拢翅膀的动作。
“是夜枭!”“牧羊犬”的呼吸陡然加重,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后面那个手势……是她确认安全的独有方式!”
夜枭真的还活着!她不仅没死,还出现在了钟表匠指定的备用接应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看到我们了?”宋博士的心跳狂飙。
“不确定。但她在用暗号沟通,表明她感知到了我们的存在,或者……她在试图联系可能到达这里的‘自己人’。”“牧羊犬”的分析快速而冷静,但眼神中的震惊仍未褪去,“她在让我们按兵不动,等待指示。”
形势瞬间变得极其复杂。夜枭是敌是友?她为何假死?她现在为谁效力?她和占据“老地方”的势力是否有关?钟表匠知道她还活着吗?无数个问题在宋博士脑中盘旋。
几分钟后,夜枭的身影退回门内,木门再次轻轻合上。水文站恢复了之前的死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那种死寂,已经完全不同了。它不再仅仅是荒凉和危险,更增添了一层深不可测的诡谲。
“我们不能一直等下去。”宋博士看着怀里气息奄奄的安娜,焦急万分,“安娜等不了了!”
“牧羊犬”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闪过激烈的挣扎。最终,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下去接触。你留在这里,隐蔽好。如果半小时内我没有回来,或者下面发生枪战,你立刻带着女孩沿山脊向上游撤离,不要回头!”他从战术背包里取出一个简易的信号棒和一张粗糙的手绘地图塞给宋博士,“上游五公里左右,有一个猎人小屋,相对安全。记住,活下去是第一位的!”
这是孤注一掷的赌博。将自身置于完全未知的危险中。
宋博士想阻止,但看着安娜苍白的脸,话堵在喉咙里。这是目前唯一可能获得帮助的机会。
“小心。”她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干涩。
“牧羊犬”点了点头,最后检查了一下武器,将冲锋枪背在身后,只携带了手枪和匕首。他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滑下高地,利用岩石和灌木的掩护,快速而谨慎地向着水文站靠近。
宋博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他每一个动作,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牧羊犬”顺利抵达水文站外围的乱石堆,隐蔽起来,观察了片刻,然后打出了一个简短的手势——正是夜枭刚才做出的那个“鸟类收翅”的动作。
几秒钟后,水文站的那扇木门再次打开。夜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似乎对“牧羊犬”的出现并不意外,也没有表现出敌意。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快速用手语交流着,动作迅捷而隐蔽。
宋博士看不清细节,但能感觉到气氛似乎并非剑拔弩张。交流持续了大约两三分钟,期间夜枭似乎还指了指水文站内部。
最后,“牧羊犬”点了点头,对着高地方向打了一个“安全,下来”的手势。
宋博士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抱起安娜,艰难地沿着“牧羊犬”下来的路径,小心翼翼地滑下高地,向水文站走去。每一步都充满警惕和不确定。
当她走近时,终于看清了夜枭的脸。兜帽下,依旧是那张带着风霜痕迹、眼神锐利如鹰隼的面容,只是脸色比在管道中时更加苍白,左边眉骨上方多了一道新鲜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疤痕,为她平添了几分戾气。她还活着,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夜枭的目光扫过宋博士,在她怀中的安娜脸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复杂难明,随即对“牧羊犬”简短地说:“进去再说,这里不安全。”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疲惫,但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三人迅速进入水文站内部。里面比外面更加破败阴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气息。大厅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测量仪器和腐烂的木箱。夜枭带着他们穿过大厅,走向侧面一个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
在进入地下室前,夜枭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直视宋博士,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钟表匠让你们来的?”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他是不是没告诉你们,我也在‘代价’的清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