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不是……圣……”
“哨兵”的声音如同被疾风撕碎的残片,在对讲机刺耳的尖鸣后,彻底消散在奔腾的水声和凛冽的山风中。那戛然而止的寂静,比任何爆炸声都更令人心悸。
不是圣殿?!
宋博士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她踉跄了一下,冰冷的河水瞬间没至腰部,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激灵,却远不及心中涌起的惊涛骇浪。不是圣殿,那占据“老地方”、火力强劲、逼得他们如丧家之犬般逃窜的,又是哪一方势力? “哨兵”用生命传递出的最后信息,指向了一个更加扑朔迷离、深不可测的敌人!
“牧羊犬”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猛地回头,望向枪声已然稀疏、最终归于死寂的下游方向,那双一贯冷静如磐石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极其剧烈的震动和……某种深切的痛楚。但他迅速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他一把抓住几乎被水流冲倒的宋博士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生疼。
“别停!走!”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仿佛将所有的情绪都碾碎在了齿缝间。他不再顾及隐蔽,强行拖着宋博士,更加奋力地逆着湍急的河水向上游跋涉。每一步都踏在湿滑滚圆的卵石和盘根错节的水草上,冰冷的水流冲击着双腿,阻力巨大。
宋博士咬紧牙关,将安娜更紧地搂在胸前,用身体为女孩抵挡着大部分水流的冲击。安娜的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脸颊冰凉,便携泵的警报红光像催命符一样在她眼前闪烁。她没有时间去悲伤“哨兵”的牺牲,也没有精力去恐惧未知的敌人,求生的本能和保护安娜的责任感压倒了一切。她只能拼尽全力,跟上“牧羊犬”的步伐,在齐腰深的冰冷河水中挣扎前行。
河水因前夜的暴雨而变得异常浑浊湍急,水面上漂浮着断枝和腐叶。水底暗流涌动,不时有看不见的石头绊脚。冰冷的河水不断带走体温,宋博士的四肢开始麻木,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她只能依靠意志力驱动身体,眼睛死死盯着“牧羊犬”的背影,那是黑暗中唯一的指引。
“牧羊犬”像一头沉默而坚韧的头狼,一边奋力开路,一边警惕地扫视着两岸陡峭的、被茂密植被覆盖的山坡。他的枪始终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应对可能从任何方向出现的袭击。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因为敌人不再明确,危险来自四面八方。
逆流而上三公里,在平地上或许不算什么,但在这种环境下,每一步都是对体能和意志的极限考验。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宋博士感觉自己的体力即将耗尽,肺部像破风箱一样灼痛时,前方的“牧羊犬”突然放缓了脚步,举起拳头示意隐蔽。
宋博士立刻停下,靠在一块巨大的、半浸在水中的岩石后面,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
“牧羊犬”示意她待在原地,自己则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中,只露出头部,借助岸边茂密的芦苇丛掩护,向前方窥探。
宋博士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前方河道拐弯处,地势变得略微开阔,左侧的山坡上,隐约出现几栋灰扑扑的砖石结构建筑,依山而建,大部分窗户破损,墙皮剥落,屋顶长满了荒草。一根锈迹斑斑的、已经歪斜的铁架耸立在其中一栋建筑旁边,上面似乎曾经装有测量设备。这就是钟表匠所说的废弃水文站?
与“老地方”的死寂不同,这里更显破败和荒凉,仿佛已被时光彻底遗忘。但那种令人不安的寂静感,却如出一辙。
“牧羊犬”仔细观察了良久,才缓缓退回,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有近期活动的痕迹。岸边有新的脚印,不止一种鞋印。主建筑二楼窗口有反光物移动的迹象,很隐蔽。这里也不干净。”
宋博士的心沉了下去。又是一个陷阱?钟表匠到底知不知道这里的情况?还是说,他是有意将他们引入这连环的杀局?
“怎么办?”她的声音因脱力和寒冷而颤抖。
“不能直接进去。”“牧羊犬”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最终目光落在水文站下游一侧、河岸上方一片乱石嶙峋、灌木丛生的陡坡上。“先上那边高地,观察清楚再说。那里视野好,易守难攻,也有退路。”
没有更好的选择。宋博士点头。
两人再次潜入水中,避开水文站正面的河道,小心翼翼地沿着岸边阴影地带,向下游方向移动了百余米,找到一处相对平缓的坡地,开始艰难地向上攀爬。抱着安娜攀爬湿滑陡峭的坡地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牧羊犬”不得不数次回头,用强有力的手臂连拉带拽,才将几乎虚脱的宋博士拖上高地。
这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岩石平台,长满了半人高的灌木和杂草,正好位于水文站侧上方,可以俯瞰大半个站区和水道,同时又背靠更陡峭的山体,相对隐蔽。
“牧羊犬”示意宋博士和安娜藏在灌木丛最深处的岩石缝隙里,自己则匍匐前进,移动到平台边缘,架起枪,通过瞄准镜仔细观察下方水文站的每一个角落。
时间在死寂和紧张中缓慢流逝。山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水声和近处草木的沙沙声。宋博士蜷缩在岩石后,用体温温暖着安娜,一边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一边焦急地等待着“牧羊犬”的观察结果。安娜的状况越来越差,便携泵的滴答声变得断断续续,预示药液即将彻底耗尽。
突然,“牧羊犬”的身体猛地绷紧,他对着宋博士的方向,极其轻微地打了一个“发现目标”的手势!
宋博士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牧羊犬”通过瞄准镜死死锁定着水文站主建筑二楼某个窗口,手指轻轻搭在扳机护圈上,呼吸都屏住了。几秒钟后,他缓缓松开手指,退了回来,脸色异常古怪,混杂着疑惑和更深的警惕。
“看到什么了?”宋博士急切地低声问。
“一个人。”“牧羊犬”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意味,“穿着……不像作战服,更像是……普通的户外冲锋衣。他在窗口用望远镜观察河道,动作很谨慎,但……不像是职业军人的战术姿态。而且,只有他一个人露头。”
一个人?普通衣着?不是职业军人?这完全出乎意料!占据这里的,难道不是武装人员?
“能看出是敌是友吗?”宋博士追问。
“无法判断。”“牧羊犬”摇头,“也可能是伪装。但……如果下面是一支队伍,不可能只派一个穿着便装的人放哨。这不合常理。”
情况变得更加诡异了。不是预想中的重兵埋伏,而是一个身份不明、行为古怪的独行者?还是说,这只是表象,真正的杀机隐藏更深?
就在两人惊疑不定之际,下方水文站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在这寂静山野中却清晰可闻的——口哨声!
不是鸟鸣,而是有旋律的、断断续续的口哨声,吹的是一首非常老旧的、几乎无人记得的民间小调!哨声不高,却带着一种奇怪的韵律,仿佛……某种信号?!
“牧羊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举起手,示意宋博士绝对安静,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更加危险和专注,如同发现了猎物的毒蛇。
口哨声持续了约半分钟,然后戛然而止。
水文站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但这一次的死寂,却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和等待。
“牧羊犬”缓缓转过头,看向宋博士,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种决断前的锐利光芒,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那首曲子……是‘夜枭’以前用过的联络暗号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