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如同无数根针,刺穿着宋博士的肌肤,寒意直透骨髓。她瘫倒在湿漉漉的灌木丛中,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泥水和草木的腥气。怀里的安娜因这剧烈的颠簸和寒冷而微微颤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痛苦呻吟。对岸石屋方向传来的零星枪声已经彻底停歇,但那种被锁定的、致命的危机感,却比之前更加浓烈地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
“牧羊犬”半跪在一旁,快速检查着武器,甩掉枪管里的水珠,眼神冷冽如冰。“至少一个加强班。火力配置标准。他们不是来接应的,是来守株待兔的。”他的判断像一块巨石,砸在宋博士本已沉重的心上。
守株待兔!对方显然预料到了他们会来“老地方”,早已布下天罗地4. 这彻底粉碎了宋博士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指望这里是安全港湾的幻想。钟表匠的计划出现了致命漏洞,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将他们引入绝境的圈套?
高地上,“哨兵”依旧保持着狙击姿势,如同一块融入山岩的阴影,枪口死死锁定对岸,威慑着对方不敢轻易冒进。但这种对峙不可能持续太久。
“现在怎么办?”宋博士的声音因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但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原路返回?还是另找路线?”
“原路返回风险太大,他们可能已经派出小队迂回包抄。”“牧羊犬”否定得很快,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地形,“另找路线……我们对这片区域的了解仅限于这条预设通道。盲目乱闯,死得更快。”
进退维谷,真正的绝境。
就在这时,怀里的安娜突然发出一阵急促而轻微的咳嗽,脸色在铅灰色的天光下显得更加灰败,呼吸也变得浅快起来。便携式输液泵的警报指示灯突然闪烁起微弱的红光——药液即将耗尽!
宋博士的心猛地一沉。安娜的状况正在恶化,她等不起了!
“她的药快没了!必须尽快找到稳定的环境和药品!”宋博士急声道,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
“牧羊犬”的眉头紧紧锁起,他看了一眼安娜,又看了看对岸死寂的石屋,眼神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权衡。显然,安娜的突发状况打乱了他原有的、或许更为冷酷的计划。
短暂的沉默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语气果断:“不能等,也不能撤。必须让他们动起来,在他们动的过程中找破绽。”
他快速从战术背包的防水层里取出一个更小、更精密的设备,看起来像是一个加装了天线的卫星电话,但造型更为古怪。“联系钟表匠。告诉他这里的情况,坐标,‘守株待兔’,‘样本危急’。请求紧急指令或备用方案。”
他将设备递给宋博士,但手指却按在开关上,没有立刻松开,目光直视着她:“记住,只说情况,不要提问,不要透露我们的具体位置和人员状态细节。通话时间不能超过二十秒,否则可能被追踪。”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主动发出信号,等于暴露自身存在,即便使用加密频道,风险也极大。
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办法。
宋博士深吸一口气,接过那冰冷的设备,手指因紧张而有些僵硬。她按下开关,设备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串跳动的加密代码。她将设备凑到耳边,里面传来嘶嘶的电流噪音。
几秒钟后,一个极其微弱、仿佛来自极远之处的、经过严重干扰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线……说……”
是钟表匠!他真的在监听这个频道!
宋博士心脏狂跳,立刻用尽可能平稳清晰的语速,压低声音快速说道:“‘老地方’被占,火力加强班规模。样本生命体征恶化,药剂将尽。请求指示。完毕。”
她说完,立刻松开了通话键,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
设备里只剩下嘶嘶的电流声。对岸没有动静,高地没有动静,只有山风吹过**的树林,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每一秒等待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设备屏幕上的加密代码剧烈地闪烁了几下,一个极其简短、被严重压缩和干扰的信息流传输了进来,自动解码成一行冰冷的文字,在微型屏幕上短暂显示:
【备用点:溯溪上行三公里,废弃水文站。风险自担。】
信息显示了三秒后,屏幕骤然熄灭,设备彻底断电,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变成了一块冰冷的废铁。
溯溪上行三公里?在敌人眼皮底下?沿着这条他们刚刚死里逃生的、湍急冰冷的山涧逆流而上?这简直是自杀!
“他说什么?”“牧羊犬”立刻追问。
宋博士将屏幕上的信息复述了一遍,声音干涩。
“牧羊犬”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眼神阴鸷地看向上游方向那雾气弥漫、更加幽深难测的山谷。“水文站……那地方比这里更偏僻,地形更复杂……他这是要我们把水彻底搅浑!”
但这是唯一的、来自上级的指令。尽管它听起来如此疯狂和不负责任。
“去不去?”宋博士看着怀里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安娜,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牧羊犬”没有立刻回答,他对着高地方向,快速打了几个复杂的手语,显然是在和“哨兵”沟通。片刻后,他收到回应,脸色更加凝重。
“‘哨兵’观察到对岸有人员调动迹象,可能是在准备强攻或者派出搜索队。我们没时间犹豫了。”他咬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走!沿着河道边缘的岩石带摸过去,利用水流声掩护!‘哨兵’会留下断后,制造动静吸引他们注意!”
断后?这意味着“哨兵”几乎注定要陷入重围!
宋博士震惊地看向高地,那个沉默的身影依旧如同磐石,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只是接受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任务。
没有时间告别,没有时间犹豫。“牧羊犬”已经率先行动起来,将必要的装备重新打包背好,检查了武器。
“跟紧我!无论如何,不要停下!”他低吼一声,再次率先滑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这一次,是向着上游,向着更深的未知险境。
宋博士最后看了一眼高地上那个孤独的狙击手身影,一咬牙,紧紧抱住安娜,也跟着再次踏入湍急的山涧。
冰冷瞬间包裹全身,巨大的水流冲击力几乎将她冲倒。她咬着牙,拼尽全力,踩着滑腻的河底岩石,一步一步艰难地逆流而上。怀里的安娜像一块冰,生命的气息正在一点点流逝。
身后,对岸的方向,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几声巨大的爆炸声!显然是“哨兵”开火了,他在用最激烈的方式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为他们争取宝贵的时间和机会。
宋博士不敢回头,眼泪混合着冰冷的河水滑落。她心中充满了悲怆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只能拼命向前,向前!
“牧羊犬”在前方引路,动作迅猛而谨慎,充分利用每一块岩石作为掩护。
就在他们艰难前行了大约一公里多,身后交火声渐渐变得遥远而稀疏时,“牧羊犬”别在肩头的微型对讲机与“哨兵”联络用的短距设备,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被强烈干扰的静电噪音,紧接着,一个模糊不清、断断续续的词语挣扎着传了出来:
“……快……跑……不是……圣……”
话音未落,对讲机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尖鸣,随即彻底沉寂,再无任何声息。
“牧羊犬”的身体猛地一僵,脚步停顿了一下。宋博士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圣殿?!
那会是谁?!
“哨兵”最后到底想警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