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药粉混着唾液滑入喉咙,带来一股灼烧般的辛辣,随即化作冰线窜向四肢百骸。林枫的身体在宋博士怀中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间发出痛苦的嗬嗬声,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软了下去,呼吸变得极其微弱,但总算不再是那种濒死的哮鸣。药效霸道,硬生生吊住了他溃散的生命力,却也像是一把双刃剑,透支着所剩无几的元气。
宋博士不敢有丝毫松懈,迅速检查了他的脉搏和瞳孔,确认暂时稳定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平在地板上。她自己的手指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一半是脱力,一半是后怕。她扯过“樵夫”扔过来的一条还算干净的粗毛毯,盖在林枫冰冷的身躯上,然后猛地抬头,目光如淬火的刀锋,直射向“樵夫”。
“地点。名字。”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重复着之前的问话。交易就是交易,她付出了代价,就必须拿到报酬。
“樵夫”已经处理完安娜的状况。女孩脸上的死灰色似乎褪去少许,呼吸虽然微弱,却平稳了一些,显然他的草药起了作用。他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药箱,仿佛刚才惊心动魄的生死交易只是日常琐事。听到宋博士的话,他抬起眼皮,昏黄的灯光下,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目光晦暗不明。
“苏黎世。班霍夫大街,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家老字号钟表店,叫‘时间褶皱’。” “樵夫”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磨盘里碾出来的,“找店主,一个叫‘钟表匠’的老家伙。把盒子给他,告诉他……”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嘲讽的弧度,“‘夜枭的债,连本带利,两清了。’”
苏黎世?班霍夫大街?钟表店?钟表匠?一连串的地点和代号,听起来像是另一个谜团的入口。夜枭的债,为何要一个钟表匠来接收?这个“钟表匠”又是何方神圣?
宋博士将这些信息死死刻在脑子里,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冷冷追问:“然后呢?他会给我们什么?”
“那就看他的心情,和你们的价值了。”“樵夫”合上药箱,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我只负责指路,不包售后。”他的语气淡漠,摆明了不想再多说。
宋博士知道再问不出什么。这个老人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你永远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投下再多的石头,也只会听到空洞的回响。她将目光转向窗外。浓雾似乎淡了一些,天光渐亮,能隐约看到树木的轮廓了。
“雾快散了。”“樵夫”也看向窗外,像是自言自语,“狼该出窝了。”
这意味着搜索可能会再次开始,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我们怎么走?”宋博士问。带着两个几乎无法行动的重伤员,穿越仍有追兵的山林,简直是天方夜谭。
“樵夫”走到屋角,掀开一块地板,下面不是地窖,而是一个狭窄的滑道,通向屋后。“屋后小溪下游半里,芦苇丛里藏着条皮筏子,够坐三个人。顺流而下,大概半天水程,能到一个废弃的伐木码头。从那里,有路能绕出这片山。”他扔过来一个油布包,“里面是地图、一点吃的、还有应付盘查的假证件。皮筏子有点漏气,但撑到码头没问题。”
准备得如此周全,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刻。宋博士接过油布包,沉甸甸的,既是希望,也是新的枷锁。
她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再次蹲下身,仔细检查林枫和安娜的状况。林枫依旧昏迷,但脉搏似乎有力了一些。安娜的体温略有回升,但依旧脆弱。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进行正规治疗。
“樵夫”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坐回炉边椅子上,重新点燃了烟斗,吧嗒吧嗒地抽起来,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已与他无关。
宋博士深吸一口气,开始艰难的准备。她将林枫用绳索和毛毯简易地固定在带来的担架布上,又将安娜小心地包裹好。整个过程耗费了她巨大的体力,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当她终于将两人都安置妥当,准备拖拽着他们从滑道离开时,“樵夫”突然又开口了,声音隔着烟雾传来,有些飘忽:
“提醒你们一句。‘钟表匠’脾气怪,最讨厌被人算计。盒子原封不动地交给他,别动任何好奇心。否则……”他顿了顿,吐出一个烟圈,“苏黎世的下水道,每年都会多几具找不到主的无名尸。”
冰冷的警告,带着血腥味。宋博士身体一僵,没有回头,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担架布的带子。
她先将安娜小心地送下滑道,然后是林枫。沉重的负担让她手臂的肌肉都在悲鸣。最后,她自己也钻入滑道,冰冷的石壁摩擦着身体。
滑道不长,很快通到屋后一个隐蔽的灌木丛后。晨光熹微,空气清冷,溪流声潺潺。那艘半旧的皮筏子果然藏在芦苇丛中。
将林枫和安娜安置在皮筏子上,用油布尽量盖好,宋博士拿起粗糙的木桨,最后回望了一眼那间笼罩在淡淡炊烟中的木屋。窗户后面,那个佝偻的身影依旧模糊不清。
她不再犹豫,用力一推岸边的石头,皮筏子晃悠着滑入溪流,被水流带着,向下游漂去。
冰冷的河水溅到脸上,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驱散了部分疲惫。她奋力划动木桨,调整方向,避开水中突出的岩石。皮筏子果然有些漏气,但暂时无碍。
顺流而下比在山林跋涉省力太多,但精神却丝毫不敢放松。两岸的树林在晨光中逐渐清晰,雾气散去,也意味着暴露的风险增加。她时刻警惕地观察着两岸和天空,耳朵捕捉着任何异常的声响。
林枫在颠簸中偶尔发出无意识的呻吟,安娜则一直昏睡。宋博士的心始终悬着,既要操控皮筏,又要时刻关注两人的状况。
大约漂移了一个多小时,太阳升高了一些,驱散了寒意。就在宋博士稍微放松一刻时,前方河道转弯处,突然出现了两辆停在岸边的黑色越野车!几个穿着深色外套的男人站在车旁,正拿着望远镜向河面张望!
是追兵!他们竟然摸到了这里!
宋博士的心脏瞬间漏跳一拍!她下意识地想将皮筏子划向对岸,但水流湍急,根本来不及!
岸上的人显然也发现了他们,其中一人拿起对讲机说着什么,另外几人迅速从车里拿出武器,快步向岸边跑来!
绝境再现!前有堵截,后有可能是“樵夫”指出的未知道路,但此刻,他们就像河面上的活靶子!
宋博士眼中闪过绝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她猛地将木桨插入水中,试图稳住皮筏子,另一只手摸向了腰间藏着的匕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砰!砰!”
突然两声巨大的爆炸声从那些越野车后方传来!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一辆越野车直接被炸得侧翻过来!
岸上的追兵顿时大乱,惊呼着纷纷转身看向爆炸点,有的慌忙寻找掩体,有的则朝着爆炸方向盲目开枪。
爆炸?是谁?灰狼?还是……
宋博士愣住了,但她瞬间反应过来——这是机会!她顾不上多想,拼命划动木桨,乘着追兵混乱的瞬间,皮筏子迅速冲过了河道转弯处,将混乱的场面甩在了身后!
心脏还在狂跳,肾上腺素飙升。她回头望去,只见对岸浓烟滚滚,枪声零星响起,却没有人追来。
是谁帮了他们?这爆炸绝非意外!
皮筏子继续向下漂流,危险暂时解除,但谜团却更深了。宋博士看着前方依旧蜿蜒的河道,又看了看油布包里的地图和“樵夫”给的指示。
“钟表匠”……苏黎世……这条用巨大代价换来的生路,终点又将是怎样的龙潭虎穴?
她收回目光,落在林枫苍白的脸上和安娜沉睡的容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