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棠坐在乌篷船里逆流而上,往城东的方向慢慢寻去。
设想有人隐入水中,为了避开身后射来弩箭,必先在第一时间顺着河水快速脱困。但是,人在负伤的情况下,如何能躲得过千机弩呢?即便是躲过了千机弩也躲不开等在下游,围堵的牙兵。
谢珣心智过人,他一定会选一条常人想不到的路子来脱困。
河水很深,泛着幽绿,若是熄了灯火,在岸上完全看不清河水中的情况,即便有人闭气潜水,岸上的人也绝对发现不了他的踪迹。
若是谢珣当时就潜入水底躲过射来的弩箭,再趁着牙兵向下游搜索的时候,趁机逆流而上,也许就能搏出一线生机。
这是宋幼棠的猜测,以她对谢珣的了解,他必会搏一搏这万分之一的生机。
宋幼棠一面仔细观察着河道两岸,一面同这船夫老叟闲聊着,有意无意的套着话。
听这船夫讲,前几日城中有牙兵在这河里打捞什么,但是没听说捞出什么东西来,城中的牙兵还加强了巡防,说是在搜捕奸细。风风火火的闹了许多天,人心不安的,这几日才稍稍安生了点,具体奸细什么的也没了下文。
“咱们百姓也管不着官府办事,只是这扬州的日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这些当官的,不论到哪里都只想着贪财敛财,谁管百姓的死活啊......”
花白胡子的船夫也是觉得宋幼棠面善,不由得多说了几句,他原本是城外的茶户,有一小片茶田,自己采点茶卖给大庄户,偶尔再去大点的茶山做做零工,也算是能安稳度日。
可自打那个什么老俸山来了扬州,强行收走茶户们的茶田,这日子是越发难过,他只能在河上撑船挣些铜板子。
“那老俸山是谁?如此欺乡霸邻,官府也不管管?”宋幼棠坐在船边,盯着幽深的河水问道。
“官府与他都是一丘之貉,咱们小小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姑娘要去哪儿?”船夫说了半天话,直到发完满腹牢骚,才想起还没问这姑娘要去哪儿呢!
“哦......”
宋幼棠也是漫无目的的寻找,为了不惹人怀疑,她胡乱的扫了一眼前方的岸边,只见万千灯火辉明铺向天边,恍如白昼,在这片绵延不断的灯海中偏偏有一处黯淡之地,透露着荒凉和神秘。
“那里是什么地方?”宋幼棠指着那片黑暗之处问道。
“是大明寺,栖灵塔,是前朝时建的,后来毁于一场大火,现在也无人翻修,就这么任其放置了,听说里面闹鬼!”老船夫看着那片黑暗中的废墟,惋惜道,他儿时见过那塔,好看的很。
“闹鬼?呵呵,巧了,在下是个道士,专门捉鬼,就去那里吧......”宋幼棠心中有了主意。
“姑娘口气不小啊,若是真能捉了害人的厉鬼,也算是功德无量了,只是这船过不去,得在前面下船,过一座石桥,绕过大明寺就到了。”老船夫好心的给指了路。
这栖灵塔是前朝文帝命人所建,三十个州,每州各建一座舍利塔,栖灵塔就是其中一座。会昌三年,栖灵塔焚毁,会昌五年,大明寺也遭损毁,昔日恢弘气派的皇家寺庙和佛塔现在只剩一片废墟,再无人问津。
——
谢珣再睁眼之际,发现自己还躺在这黑暗发霉的地宫里,他伤的很重,后腰上的皮肉翻卷着,已经开始溃烂,他的浑身发冷,额间温热,这让他想起了萧承毓受伤不治的事情来。
无愁拖着一只手臂,端来一些清水,喂与谢珣。
“你的手?”谢珣看着无愁耷拉的左臂,不禁问道。
“属下将弩箭拔了出来,痛麻木了,并无大碍。”
无愁并未撒谎,却也避重就轻没说全,他的胳膊若是再不找大夫接骨,怕是就要废了,而且伤口脓肿,他也有发热的迹象了。
眼下城中戒备森严,城中的医馆和药堂都被扬州府的暗哨死死地盯着,他带着这一身伤去了药堂岂不是自投罗网。
有乐身死,尸身还被曝晒在城墙之上,他不敢告知自家公子,只能趁着夜色出去找些食物和清水,在隐蔽的地方留下联络记号,以便让京中的人找到他们。
可这些记号散出去,犹如深沉大海,无人寻来,他只觉得希望渺茫了。
“公子,我们与京中失去了联系......”无愁话语中带着隐隐的不安。
“无妨,你我已是这扬州城里的虎口黄羊,若是再引来京中的援兵,只怕会被他们一网打尽,他们越是这般草木皆兵,越是说明扬州有问题。”谢珣嘴唇干裂,眼底微红,只能靠着湿冷的墙壁,微微合着眼。
事情走到今日地步,说是山穷水尽,也不为过。他和无愁的伤再不医治,怕是凶多吉少了,身死扬州,还真有点不甘心呢!
他能死在任何地方,就是不能死在扬州。他无颜面见九泉之下死不瞑目的恩师。
可血仇未报,又怎可轻言生死!他心底又燃起一丝不甘的求生之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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