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在地图前画下的那个红色圆圈,以及那句“巩固根本,积蓄力量”的决断,如同一道清晰的军令,瞬间定下了未来一段时间内整个集团行动的总基调。然而,这个看似保守、甚至被某些急于扩张的人私下里嘀咕为“坐失良机”的决策,真正执行起来,却远比发动一场攻城战役更加复杂、艰难,也更能考验一个领导者的智慧、耐心和魄力。
命令下达的第二天,一场由楚风亲自主持、所有高级军官和根据地主要行政干部参加的高级军事行政会议,在督军府那间最大的、刚刚修复了屋顶的会议室里召开。气氛,与之前讨论作战计划时的同仇敌忾、激情澎湃截然不同,隐隐带着一种沉闷的、甚至是困惑的暗流。
李云龙是第一个憋不住的。会议刚开始,还没等楚风详细阐述他的整体构想,他就扯着嗓子开了腔,吊着的胳膊随着他的动作晃荡着:
“老楚!我不是驳你的面子啊!可这……这鬼子明明在北边撒丫子跑路了,华北空出来这么大一块肥肉,咱们就窝在太原城里搞什么‘巩固’?这他娘的不是眼看着肥肉从嘴边溜走吗?底下好多弟兄们都想不通!都觉得咱们现在兵强马壮,正该一鼓作气,扩大地盘!你这一停,不是给了重庆那帮龟孙子和其他阿猫阿狗机会了吗?”
他的话,代表了许多纯粹军事干部的想法。胜利的喜悦和实力的急剧膨胀,让不少人滋生了强烈的扩张冲动,觉得此时不趁机抢占地盘,更待何时?
没等楚风回答,赵刚扶了扶眼镜,语气温和却坚定地反驳:“云龙同志,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我们不能只看军事,不看政治,不看民生。我们刚刚经历太原恶战,部队伤亡需要补充,新兵需要训练,缴获的大量装备需要消化、分配、形成战斗力。更重要的是,我们新控制的这片区域,百姓饱受战乱,饥寒交迫,急需安抚和救助。如果我们只顾着对外扩张,忽略了内部的巩固和建设,那就是沙滩上盖楼,根基不稳,敌人一个反扑,或者内部一出问题,就可能全盘崩溃!”
方立功也立刻拿出了一叠刚刚统计出来的数据,佐证赵刚的观点:“李团长,赵政委说得对。我们目前实际能有效控制的区域,已经比战前扩大了三倍不止!光是消化这些地方,就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我们的粮食储备,在供应军队和救济灾民后,仅能维持两个月;药品奇缺,伤员恢复缓慢;各级干部,尤其是地方行政和技术干部,严重不足,很多新解放区的乡村,我们的政令根本无法有效传达和执行。这种情况下盲目扩张,战线拉得太长,后勤跟不上,民心不稳,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后果不堪设想啊!”
李云龙张了张嘴,还想争辩,但看着方立功手里那厚厚一叠写满数字的报表,又瞅了瞅赵刚那严肃的表情,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句:“老子就是觉得……可惜了……”
楚风一直沉默地听着双方的争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会议室里重新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
他没有直接评价谁对谁错,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了会议室那扇新安装的、还带着木头清香的窗户前,推开窗户。一股混合着泥土气息和淡淡硝烟味的冷空气涌了进来,让有些沉闷的会议室为之一清。
窗外,可以看到督军府院子里,一些文职人员正忙碌地搬运着文件,角落里,几个从“抗大”分校抽调来的年轻学生,正在一面简易的黑板前,激烈地讨论着如何在新解放的村庄开展扫盲工作,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充满希望的光彩。
“你们看,” 楚风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来,“那些年轻人,他们在讨论怎么教老百姓认字。”
他转过身,目光深邃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打仗,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把鬼子赶跑,然后换上一批新的、同样可能欺压百姓的‘老爷’吗?还是为了,让这些年轻人,能让更多的孩子,有机会安安稳稳地坐在教室里读书认字,而不是像我们一样,小小年纪就扛起枪,在尸山血海里挣扎求存?”
他的问题,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地盘,很重要。枪杆子,更重要。” 楚风走回自己的位置,双手撑在铺着地图的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但是,如果没有稳固的根基,没有老百姓真心实意的支持,再大的地盘,也是空中楼阁;再多的枪杆子,也可能调转枪口打向我们自己!”
他的语气逐渐加重:“柳树沟我们为什么能守住?不是因为我们的工事有多坚固,而是因为根据地的老百姓,把最后一口粮食送给了我们!太原我们为什么能打下来?不仅仅是因为柱子炮打得准,云龙仗打得狠,更是因为‘谛听’提供了准确的情报,因为兵工厂日夜不停地为我们造出了炮弹,因为千千万万普通百姓,用他们的方式在支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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