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在那间临时充作指挥部的办公室里,对着一张刚刚绘制完成的、墨迹未干的太原及周边区域的大比例地图,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地图上,代表他控制区域的红色,以太原为中心,如同滴入水中的浓墨,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四周浸润、扩散。但在这片红色之外,依旧是广袤的、被代表日军的深蓝色和代表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态势的其它颜色所覆盖的区域。
方立功刚刚汇报完各部队整编、根据地扩建以及物资清点的初步结果,数字是喜人的,缴获是丰厚的,但楚风的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他知道,这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亟待解决的问题和潜藏的危机。兵员需要补充和训练,缴获的装备需要消化和分配,新解放区的百姓需要安抚和组织,更重要的是——情报。
他对太原以东、以北广袤区域内的日军动向,知之甚少。藤原信虽死,但日军的指挥系统并未完全瘫痪,残存的部队是集结反击,还是继续收缩?其他方向的日军,是否会向太原压来?那些若即若离的“盟友”和虎视眈眈的“友军”,又在酝酿着什么?这一切,都如同浓重的迷雾,遮蔽了他的视线,让他感觉像是在黑暗中挥舞利剑,不知敌人来自何方。
“我们的眼睛,还是不够远,不够亮。” 楚风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地图上那片代表着未知的空白区域,语气低沉。
方立功扶了扶眼镜,无奈道:“师座,‘谛听’已经全力在向外延伸了,但地面侦察风险大,速度慢,很多区域鬼子封锁严密,难以渗透。电台侦听能获取的信息也有限……”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得到允许后,孙铭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沾满油污的蓝色工装、神色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年轻人。楚风认得他,是航空队的地勤组长,姓陈,大家都叫他“陈猴子”,因为他又瘦又小,但摆弄机器极其灵巧。
“师座!孙队长!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陈猴子一进来,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声音因为兴奋而尖利,“‘雏鹰一号’!‘雏鹰一号’完全修复了!而且,老耿头他们改进了火花塞和化油器,发动机比之前稳定多了!今天早上试车,一口气转了半个时辰都没熄火!”
“雏鹰一号”,就是那架用缴获的日军教练机零件、加上自己作坊里敲打出来的部件拼凑而成的双翼侦察机。它之前因为发动机故障和机体强度问题,几次试飞都险象环生,最后一次甚至迫降在河里,差点彻底报废。没想到,在占领了太原,获得了一些日军遗留的航空器材和工具后,狗剩带领的技术团队和航空队的地勤们,竟然硬是把它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还做了改进。
楚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他猛地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去看看!”
当楚风一行人赶到位于原日军城外野战机场(如今已被接管并简单修复)的航空队驻地时,看到的景象让即使是见惯了“铁牛”那种粗糙造物的他,也感到一阵心酸和动容。
那架被称为“雏鹰一号”的飞机,静静地停在跑道尽头。它实在算不上美观,甚至有些丑陋。机身上的蒙皮颜色深浅不一,明显是东拼西凑而来,有些地方还能看到粗糙的补丁和铆钉。机翼是老旧的双翼结构,木质的骨架外面绷着帆布,帆布上涂着勉强算是隐蔽色的灰绿油漆,但工艺粗糙,颜色斑驳。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发动机舱,外面加装了不少显然是手工打造的金属支架和散热片,看起来像个缠满了绷带的伤兵。
但就是这样一架破旧的、仿佛随时会散架的飞机,此刻却成了全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航空队队长,一个原东北军空军的地勤老兵,姓高,大家都叫他“高大队”,正带着几个地勤,在做最后的检查。飞行员,一个同样从原东北军投奔过来的、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名叫赵海生,已经戴上了用摩托车风镜改装的飞行眼镜,穿着臃肿的、填充着棉絮的飞行服(也是自制的),站在飞机旁,默默地进行着飞行前的热身活动。
看到楚风到来,高大队立刻跑过来,敬了个礼,脸上混杂着激动和紧张:“报告师座!‘雏鹰一号’检修调试完毕,随时可以执行任务!”
楚风走到飞机旁,伸手摸了摸冰冷的、带着些许油污的金属蒙皮,又看了看那台经过改进、依旧显得有些单薄的发动机。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汽油味、机油味和一股淡淡的、金属受热后的味道。
“有把握吗?” 楚风的目光投向飞行员赵海生。
赵海生转过身,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用力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师座,没问题!就算它只剩一副骨架,只要能飞起来,我也能把鬼子的动向看清楚!”
楚风看着他年轻而执拗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让这样一架飞机,在缺乏气象资料、没有无线电导航、甚至没有可靠降落备用机场的情况下,飞向敌情不明的空域,无异于一场豪赌,赌注是飞行员的生命和这架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唯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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