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那带着粗粝真诚的承诺,像一阵带着土腥气的风,吹散了楚风心头些许的阴霾,却也让他肩上的担子更加沉重。他知道,这条自己选择的、看似清晰实则遍布迷雾的道路,不仅仅需要李云龙这样的猛将扛旗,更需要千千万万人的理解、支持和追随。
光复太原的军事胜利,只是一个开始。如何将这座百废待兴的城市,将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将那些眼神中交织着希望与惶恐的人心,真正凝聚起来,成为他构想中那个“新世界”的基石,才是接下来最艰巨的战役。
他没有选择在戒备森严的督军府,也没有选择在刚刚升起战旗的承恩门城楼,而是将地点定在了太原城内最大的、也是受损相对较轻的集市广场。这里,曾经是日军举行所谓“庆祝圣战”游行的地方,也曾是悬挂中国同胞头颅示众的刑场,如今,硝烟尚未散尽,血迹依稀可辨,正好用来宣告一个旧时代的结束,和一个艰难新生的开始。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全城。天刚蒙蒙亮,得到消息的百姓们,就从四面八方的残垣断壁和临时窝棚里涌了出来,扶老携幼,如同涓涓细流,汇聚到这片宽阔而布满创伤的广场上。他们穿着打满补丁的棉袄,脸上带着菜色和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对刚刚过去战火的恐惧,有对未来的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期盼。他们想亲眼看一看,听一听,这位传说中“用兵如神”、“爱兵如子”,带领队伍打下太原的“楚将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明天。
广场没有特意布置,甚至没有搭建像样的讲台。只是在中央清理出了一小块空地,摆上了一个从附近学校里搬来的、漆皮剥落的旧课桌,旁边放着一个铁皮喇叭筒。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士兵,神情肃穆地在人群外围维持着秩序,他们的枪口朝下,刻意与百姓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努力不让自己身上尚未散尽的杀气,惊扰到这些惊魂未定的父老乡亲。
太阳渐渐升高,驱散了清晨的寒意,也将广场上万人攒动带来的、混杂着汗味、尘土味和淡淡霉味的气息蒸腾起来。人群有些骚动,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起伏。
楚风没有让众人久等。当太阳完全跃出地平线,将金红色的光芒洒满广场时,他在李云龙、赵刚、方立功等一众高级军官的陪同下,出现在了广场边缘。他没有乘坐汽车,也没有骑着高头大马,就这么穿着一身和普通士兵别无二致的、洗得发白的军装,徒步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通道,走向那个简陋的“讲台”。
他的出现,让原本嘈杂的广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无数道目光,好奇的、审视的、期盼的、怀疑的,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阳光照在他略显清瘦但挺拔如松的身姿上,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楚风走到那张旧课桌前,没有立刻拿起喇叭。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从那些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老人的脸,到那些面黄肌瘦却眼神清澈的孩子的脸,再到那些衣衫褴褛、眼神中带着疲惫与坚韧的壮年男女的脸。他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期盼,也看到了深藏其下的不安与疑虑。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用那个铁皮喇叭,而是直接开口,运足了中气,让自己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广场的每一个角落。他的声音不算特别洪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够安抚人心的沉稳力量。
“太原城的父老乡亲们!”
开场白简单直接,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
“我叫楚云飞。” 他报出了这个早已深入人心的名字,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个邻居,“今天站在这里,我不是以什么将军的身份,也不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我只是一个当兵的,一个和你们一样,在这片土地上生,在这片土地上长,亲眼看着它被鬼子蹂躏,看着我们的同胞流血牺牲的中国人!”
人群寂静无声,只有寒风偶尔吹过废墟的呜咽。
“几天前,这里,还有枪炮声,还有鬼子的刺刀和狼狗!” 楚风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悲愤,他的手指向广场边缘那些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和焦痕,“我们很多人的亲人、邻居,就倒在这里,倒在鬼子的屠刀下!他们有什么错?他们只是想活着,想有一口饭吃,有一件衣穿!”
这话如同重锤,敲击在无数人的心坎上,许多老人的眼眶瞬间红了,有人开始低声啜泣,勾起了惨痛的回忆。
“但是,从今天起!” 楚风的声音再次拔高,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鬼子被我们打跑了!太原,光复了!这片天,这片地,重新回到了我们中国人自己的手里!”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欢呼和掌声!这掌声起初有些凌乱,但很快就汇成了一片雷鸣般的声浪,许多人一边用力鼓掌,一边任由泪水肆意流淌。这一天,他们等了太久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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