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安踏着新落的薄雪,在李崇的陪同下,“巡视”着北境军营。
寒风吹动他貂裘的毛领,灌入他本就不甚耐寒的脖颈,冻得他鼻尖发红,心中愈发烦躁不耐。
这营寨比他想象的更加破败艰难。
帐篷多是粗布兽皮拼接,被风雪撕扯出不少破洞,用草绳勉强系着。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金疮药、血腥气、冻疮溃烂的腐臭,以及柴火不足燃起的呛人烟味混杂的气息。
伤兵营里更是惨不忍睹,呻吟声、咳嗽声不绝于耳。缺胳膊少腿的汉子躺在冰冷的地铺上,伤口只用些破布草草裹着,几个面黄肌瘦、明显是被临时拉来的流民充当的“军医”,手忙脚乱地熬着浑浊的药汤。
“李将军,”曹安用丝帕捂着口鼻,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朝廷拨下的钱粮呢?怎地让将士们……落到如此境地?这营寨……也太不像话了!”
李崇面无表情,指着不远处一排新扎的简陋帐篷:“大人明鉴。朝廷的粮草……尚未运抵。这些都是刚从鹰巢堡血战下来的兄弟,重伤者太多,营中旧帐不足,只能临时搭建。药材更是紧缺,云州城内的存药,十成里已用了九成九。”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伤员,声音低沉:“至于朝廷的钱粮……枢密院行文严审,层层勘验,至今未过武宁驿站。弟兄们……是在用命,熬着等粮。”
曹安被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哼!休得妄言!朝廷自有法度!粮草军需,岂是儿戏!定是你们北境军需官懈怠渎职!待本官查验过账目,定要严参!”
他甩开步子,不想再看那些惨状,径直走向军营西北角,那里是存放缴获物资和部分重要军械的临时库区。
李崇落后半步,眼神冰冷地看着曹安的背影,悄然对旁边一个亲兵使了个眼色。
那亲兵会意,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风雪中。
临时搭建的库区同样简陋,用粗大的圆木围了一圈栅栏,里面堆放着一些损坏的刀枪、契丹人的皮甲,以及少量从鹰巢堡缴获、还未来得及清点的杂项物品。
几个守卫的士兵缩在背风的角落,看到曹安一行过来,连忙挺直了身体行礼。
曹安的目光挑剔地在那些破烂上扫过,显然兴趣缺缺。
他踱步走向库区角落一个相对干净些的木棚,里面堆放着一些文书箱笼。
这里,正是李崇让人临时整理出来,放置重要缴获和军务文牍的地方。
门口守卫的,是两名眼神锐利的雨燕卫精锐。
“李将军,”曹安停在木棚门口,目光转向李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鹰巢堡乃魏强逆贼巢穴,其藏匿之军械图册、通敌书信,乃至……逆贼随身之物,当是首要查验之务!速速取来!”
“是。”李崇应道,亲自上前打开棚门,侧身让曹安入内。
棚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气死风灯挂在柱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中央一张粗糙的木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摞文牍和几个上了锁的铁匣。
而最显眼的,是桌上一个摊开着的、没有任何遮掩的羊皮卷轴!
那狰狞的金狼图腾和旁边暗红色的圈注,在昏黄灯光下,散发着一种诡异而刺目的气息!
曹安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牢牢钉在了那卷羊皮卷上!
他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几下!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前走了两步,也顾不得什么官仪威重了,俯身凑近,借着灯光仔细打量那卷轴。
鞣制陈旧的羊皮……古老的突厥文字……还有那暗红如凝血、散发着淡淡铁锈血腥味的圈注……以及那个刺目的名字:“阿史那璃”!
错不了!和京中那位大人密信里描述的几乎一模一样!
虽然密信只说留意“突厥旧物”,并未点明具体是什么,但眼前这东西,指向性太强了!
曹安心中瞬间翻江倒海!
狂喜、紧张、还有一丝对未知危险的恐惧交织在一起。
他强压着激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微微发颤的尾音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波澜:“此……此乃何物?从何处得来?”
李崇站在他身后,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看着曹安几乎趴在桌子上的背影,眼神幽深如寒潭:“回大人。此物乃打扫鹰巢堡顶战场时,在魏强尸身下发现。因其上有突厥王庭金狼徽记,颇为蹊跷,故特意存放于此,等候大人查验定夺。”
“在……在魏强尸身下?!”曹安猛地直起身,转过头,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他临死都压在身下?”
“正是。”李崇语气平淡,“当时尸体被碎石掩埋大半,清理时才发现此物被其紧攥于怀中。大人请看,”
他指了指羊皮卷边缘一处不起眼的撕裂和污痕,“此处沾有魏强残甲上的血污,尚未清理干净。”
曹安的目光顺着李崇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卷轴边缘有暗褐色的凝固血块和一点金属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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