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过鹰巢堡,将最后一丝血腥气荡涤殆尽,只留下刺骨的冰寒和死寂。
厚重的铅云低垂,仿佛要将这片刚刚被血浸透的土地彻底压垮。
撤离的队伍在风雪中艰难跋涉了整整三日。
阿璃一直未曾醒来。
她躺在临时铺了厚厚兽皮的马车里,脸色苍白如雪,呼吸微弱而平稳。
她陷在一片混沌里,时而听到父亲在午门前的怒吼,时而看到母亲温柔的眉眼,时而又变成魏强狰狞的诅咒“突厥野种”。
她拼命奔跑,脚下是燕云十八骑叔叔们阵亡的躯体。
突然,赵烈浑身是血地出现,紧紧抓住她的手,声音斩钉截铁:“记住,你是什么人,不看血脉,看你站在哪片土地上,为谁而战!”
红妆寸步不离,每隔一段时间便为她诊脉、喂些参汤吊住元气。
但阿璃的眉头即使在昏睡中也紧锁着,仿佛沉溺在一个无法挣脱的噩梦之中。
红妆知道,那不仅仅是身体的创伤,更是“噬心毒”对心神的侵蚀,以及连番血战、至亲倒下的巨大精神冲击。
赵烈的情况更加凶险。
药老日夜守在他的担架旁,银针几乎从未离手,辅以各种名贵药材强行续命。
他的脸色灰败,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那枚柳寻的牛角耳坠,被红妆洗净后,轻轻放在了他紧握的拳头旁。
队伍的气氛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直到第四日黄昏,风雪稍歇。
地平线上,一面残破却依旧倔强飘扬的“燕”字战旗,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旗下,是一支同样风尘仆仆、甲胄染血的骑队。
正是张猛、苏文清、秦虎等人率领的燕云十七骑残部,以及他们沿途收拢的北境流民义军!
两支疲惫之师,终于在风雪尽头汇合。
没有欢呼,只有无声的拥抱和用力拍打肩膀的沉闷声响。
当张猛等人看到担架上生死未卜的赵烈和昏迷不醒的阿璃时,这些铁打的汉子,眼眶瞬间红了。
张猛那刀疤纵横的脸上肌肉剧烈抽动,他猛地转过身,肩膀微微耸动。
秦虎走上前,没有说话,只是用他仅剩的独臂,重重地按在张猛的另一边肩头。
两个老兄弟就这样沉默地站着,所有的悲痛、愤怒与坚守,都在这无声的支撑中传递。
风雪打在他们身上,却无法让这互相支撑的身影弯折分毫。
“老赵……”张猛那刀疤纵横的脸上肌肉剧烈抽动,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哽咽。
“少主……”苏文清捧着新绘的、还带着硝烟痕迹的《北境布防图》,手指攥得发白。
李崇强压下心中的激荡,迅速与张猛、苏文清交换了情报。
当得知云州城在经历惨烈血战后,终于击退了契丹鬼鹰骑的最后一波反扑,保住了这座北境最后的堡垒时,所有人眼中都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药老呢?快!让药老看看赵将军和少主!”张猛急吼吼地道。
临时搭建的营帐内,药老为赵烈和阿璃仔细诊脉后,长叹一声,对着围拢过来的众人缓缓摇头:“赵将军受伤颇重,全靠他自身那股不屈的意志撑着,能否醒来,何时醒来……老朽……只能尽力……看天意了。”
他顿了顿,看向阿璃:“少主外伤虽重,却非致命,将养数日便会康复,只是中了‘噬心毒’,还有连番血战、至亲倒下的巨大精神冲击。”
帐内一片死寂。
赵烈的重伤昏迷和阿璃昏迷未醒,如同两座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仿佛又被凛冽的风雪吹得摇摇欲坠。
风雪暂歇的夜空下,新点燃的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每一张疲惫而凝重的脸。
云州血战的余烬尚未冷却,新的希望与未知的挑战,已在风雪尽头悄然点燃。
临时营帐内,篝火噼啪燃着,映得帐中众人甲胄上的血污愈发暗沉。
李崇解下玄铁盔置于案上,指节叩了叩案上摊开的北境舆图,沉声道:“云州、鹰巢堡的仗暂歇了,但后头的事更重。今日请诸位来,便是要把善后的条理捋顺,莫让弟兄们的血白流。”
帐内围坐的皆是燕云核心:苏文清捧着布防图,指尖还沾着墨痕;张猛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右手攥着半截断斧;秦虎独臂撑着桌沿,眉峰紧蹙;药老坐在角落,面前摆着药材包,脸色依旧凝重;巴图也在,腰间弯刀未卸,代表吐蕃逻些铁骑候命;红妆刚从阿璃的营帐赶来,眼底带着血丝。
“先论伤员。”李崇率先开口,目光转向药老,“药老,赵将军和阿璃少主的情况,还得您多费心。”
药老枯瘦的手捻了捻药草,长叹道:“阿璃少主外伤已控,只是‘噬心毒’余劲扰神,需用雪莲、人参等温补药材慢慢吊,怕得十日半月才能醒;赵将军……背后那刀伤太深,又强行催力射箭,如今全靠银针封穴、参汤续命,好在他体质尚好,但愿能早日醒转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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