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裹着狼嚎谷未散的血腥,卷着砂砾狠狠砸在阿璃染血的战袍上,布料下的伤口虽已草草裹上布条,却仍像有无数根细针在皮肉里翻搅。
比伤口更沉的是压在心头的阴霾。
方才调停突厥诸部时,那支擦着她肩胛飞过的淬毒冷箭,此刻仍像毒蛇的信子,在脑海里反复吐芯。
黑风部落首领伊稚特木尔兵败之后,其弟伊稚特斤竟遣兀苏勒为使,向腾格里部落首领秃忽勒献上十斤黄金。
此举不仅意在挑唆腾格里部落与右贤王部反目,更甚者,竟铤而走险行暗杀之事。
这般处心积虑的布局,究竟暗藏何意?其背后是否还藏有未露面的主谋?
如此看来,北境局势依旧堪忧,只是不知云州、代州两地,是否尚能免于兵戈、安稳无虞?周达援军为何至今迟迟没有露面,难道……?
“少主,秃忽勒首领已依约撤兵,各部首领正清点人马、交割草场。”
右贤王部的亲卫单膝跪地禀报,甲胄上的血痂随动作簌簌掉落,语气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阿璃颔首,指尖却无意识攥紧了腰间鎏金长刀柄。
目光越过营地里欢呼雀跃的突厥牧民,她的视线死死锁在南方云州的方向。
李崇独自镇守孤城,那支来路不明的冷箭,真的是伊稚特斤残部所为?还是藏在暗处的敌人,故意设下的疑局?
“大都护,我们是否即刻返程?此地虽定,可云州那边……”
贴身女卫的声音刚起,两道裹挟着尘土的黑影突然从草原深处疾驰而来。
马背上的骑士浑身浴血,残破的燕云骑旌旗在风中碎成布条,其中一人尚未奔到近前,便直直从马背上栽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大都护!周达将军…… 被困风吼堡…… 求援!” 话音未落,头一歪便没了气息。
“周达?!” 阿璃瞳孔骤然收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周达是北府新燕云骑统领之一,云州守将李崇将军最得力的副将,明明奉命去协防阿史那默的后方,怎会突然被困漠北?
她快步蹲下身,指尖抚过斥候甲胄上的伤口,那刃口整齐,绝非寻常马贼所用,倒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云州主力西援代州,周达却在漠北被围,这绝不是巧合!
“拿舆图来!” 阿璃的声音冷得像漠北的冰,纷乱的思绪瞬间被压下。
牛皮地图在草地上铺开,她的指尖顺着河流与山脉快速滑动,最终停在一处标注着 “风吼堡” 的黑点上:“此地三面环山,只有一道窄谷能进出,是易守难攻的绝地,却也是断水断粮的死局。”
她猛地抬头看向幸存的骑士,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敌军是谁?有多少人?”
幸存的士兵被搀扶着跪倒在地,泪水混着血水往下淌:“禀大都护,不是突厥人,也不是马贼!他们穿的是突厥服饰,用的却是大周制式的弩箭,战术刁钻得很,专门切断我们的传讯路线,像是…… 像是早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周将军为了保全弟兄,才退守风吼堡等援军!”
早就等着他们?
阿璃眸中寒光暴涨,所有碎片化的线索瞬间串联。
狼嚎谷的冲突、那支淬毒冷箭、周达被围,这分明是一个精心编织的死局!
敌人要的,是斩断云州的臂膀,同时拖住她回援的脚步!
“好狠的算计!” 阿璃银牙咬得发紧,目光扫过刚刚还剑拔弩张的突厥诸部首领,清越的声音里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秃忽勒首领,阿史那默首领!周达将军是为护你们后方才身陷重围,这份恩情,漠北诸部认,还是不认?”
秃忽勒脸色一沉,阿史那默更是直接拔出腰间弯刀,往地上一拄:“大都护这话是打我们的脸!周将军的恩情,我们怎敢忘?我部儿郎,愿听大都护调遣!”
“好!” 阿璃朗声道,抬手抽出腰间令牌,“我拨三百燕云骑精锐给你们,再添两百善射的突厥骑兵,由我副将统领,即刻驰援风吼堡!记住,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救出周达将军!”
“大都护!您身边只剩不到百人了!”女卫急忙上前阻拦,声音里满是焦急。
“无妨。” 阿璃摆手,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达将军比我更需要兵力。从这里到云州,快马加鞭不过两日路程,我能赶回去。”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突厥首领,语气骤然变冷:“但若周达将军出事,便是漠北诸部背信弃义。他日我大周燕云骑踏平漠北,可就怪不得谁了。”
恩威并施的话语掷地有声,突厥众将齐齐躬身:“定不负大都护所托!”
阿璃不再多言,翻身上马时,红色披风在风中展开,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最后望了一眼风吼堡的方向,她在心中默念:“周达,撑住。” 随即一扬马鞭,百人的卫队如离弦之箭,撕开漠北昏黄的暮色,朝着云州疾驰而去。
风吼堡内,残阳将斑驳的夯土墙染成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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