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都护府议事厅内,烛火明灭,将舆图上“漠北黑风寨”的朱砂标记映得格外刺目。
李崇负手立在舆图前,指尖在那团朱砂上反复摩挲,眉峰拧成一道浅川——漠北的风沙刚过代州,黑风寨的阴影就跟着压了过来。
周达是刚从代州策马赶回的,玄甲未卸,甲缝里还嵌着漠北的黄沙,一走动便簌簌往下掉。
他大步走到舆图旁,声音裹着未散的风尘,沉得发凝:“萧铁鹰将军已加派三队斥候往漠北探路,查实黑风部落主力约五千骑,还拉拢了两个依附的小部落。首领伊稚特木尔是个硬茬,凶悍且多谋,最惯用‘伪商探路’的伎俩——去年冬防,他就带着人伪装成吐蕃商队,几乎摸透了雁门关的布防,多亏苏文清先生识破了破绽,才没让他们钻了空子。”
苏文清闻言,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情报册,指尖捻开磨损的书页,露出张手绘图腾:“末将翻了燕云十八骑的旧档,黑风部落早年靠劫掠漠北商队为生。伊稚特木尔的父亲当年被萧策将军击溃后,冻饿死于漠北荒原,这小子记恨至今。”
他指了指图腾上的黑狼——那狼正衔着带血的兽骨,狼眼用朱砂点染,在昏烛下瞧着竟像要扑出来,“他这次来犯,一是为父报仇,二是盯着代州粮仓的春耕粮——漠北去年雪灾,他们的存粮早空了,再不抢就撑不过春耕。”
李崇的目光转向一旁的邓军,语气平静却带着期许:“你前几日提过想修复城西那处旧染坊,眼下倒有个要紧任务交你。那染坊挨着西境商道,南来北往的商队都要从门口过,是个盯梢的好地方。你让工匠在阁楼多开几个了望口,再让张武带五十名新燕云骑兵,伪装成布商盯着过往商队。”
他顿了顿,指尖点了点舆图上的商道路线:“黑风部落的人手上都有黑狼刺青,就算穿再多衣服也藏不住。你们多留意商队里的‘吐蕃人’。伊稚特木尔最爱扮成吐蕃商队,毕竟吐蕃与我大周有互市,不容易引人怀疑。”
邓军的眼睛瞬间亮了,上前一步躬身领命,声音里满是干劲:“将军放心!俺昨儿刚给家乡捎了信,染匠们明天一早就到云州。正好让他们借着染布的由头,帮着盯紧商道上的人。而且染坊的水渠直通驿道,到时候往染缸里掺把朱砂,红水顺着渠流下去,斥候一眼就能瞧出动静,报信也快。”
张武攥着本翻得卷边的《互市账册》凑上来,指腹还沾着记笔记的墨痕,语气透着几分雀跃:“俺跟邓大哥去!吐蕃的‘大昭钱’和突厥的‘突骑施币’俺都认熟了,就算他们拿假币来换布,俺一瞧就知道。李将军教过俺,没有户籍文书的商队一律要上报,绝不能让他们混进云州城!”
李崇看着他较真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好,你跟邓军去。但记住,遇着可疑的人别冲动,先传信号,你们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张武用力点头,把账册往怀里一揣:“俺记住了!保证不逞能!”
话音刚落,赵烈扛着张牛角短弓大步进来,箭囊里插着几支刚淬过铁的猎箭,箭尖在烛火下泛着冷森森的光。
他走到李崇面前抱拳道:“将军,俺的斥候队在阴山南麓盯到三队‘吐蕃商队’,每队十多个人,驮队上都盖着‘药材’的布幔,可队里人个个腰间鼓囊囊的,走路时能瞧见布底下露着弯刀的柄。俺让弟兄们远远跟着,他们没敢靠近云州城,就在商道上打转,像是在等什么。”
李崇颔首,目光转向刚进门的红妆。
她端着个铜盆,盆里盛着给众人暖身子的姜汤,听到赵烈的话,立刻放下铜盆回话:“柳知府已经让衙役去西境商户传话了,凡接待陌生商队的,都得登记姓名、籍贯,连随行的驮夫都要查户籍文书,少一样都不让歇脚。医营的药老也备好了外伤药和金疮膏,万一跟黑风寨的人起冲突,能及时救伤员。”
次日清晨,城西的旧染坊果然热闹起来。
邓军的同乡染匠们支起了六排大染缸,靛蓝色的染料在缸里晃着,风吹过就飘来股子草木香。
最年长的王染匠正拿着匹吐蕃细布,教新燕云骑兵辨真假:“真吐蕃布的经线密,一寸能数出十二根;那些假货偷工减料,一寸顶天八根,稍一扯就露白茬。你们要是见着布面发松的,可得多留个心眼。”
张武换了身青布长衫,守在染坊外的摊位前,摊上摆着几匹刚染好的细布,色泽鲜亮。
没过半个时辰,一队商队就朝着摊位走来。
为首的汉子裹着吐蕃羊毛大氅,脸上堆着笑,说汉话时带着股生硬的腔调,像是刻意学的:“小掌柜,你这布怎么卖?俺们想用些药材换布,给部落里的人做春衣。”
张武笑着迎上去,伸手拿起一匹布递过去:“客官眼光好!这是俺们云州最好的细布,一匹能换五斤药材。你们的药材呢?俺瞧瞧成色,要是好,还能多换半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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