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头的鹅毛雪砸在青砖上,簌簌作响。
红妆捧着姜汤的指尖刚暖透三分,千里之外的京师,却正被刀片子似的风雪刮得生疼。
那风裹着雪沫子撞在宫墙上,呜呜的声响,像极了冤魂的低泣。
东宫偏殿的窗纸被积雪压得发沉,映出檐角狰狞的冰棱。
殿内死寂得骇人,那股子绝望的寒气,比北境的白毛风更能钻骨。
靖王周衍蜷缩在榻上,素色蟒袍皱得能塞进拳头,领口沾着灰渍,往日里睥睨众生的眼,此刻只剩布满血丝的干涸。
腰间的暗金腰带早被解走,佩刀更是踪迹全无,殿门旁站着的两名禁军,像两尊生了锈的铁像,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往他身上扫。
孙锐亲授的死令,这位谋逆亲王的命,不如檐下一块冰。
“水……给本王水……”他喉咙干得冒烟,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刺痛。
整整一天一夜,他只啃过半碗结着冰碴的冷粥,连一口热水都没沾过。
守殿士兵依旧纹丝不动。
靖王心头的火气“噌”地窜起,猛地扑向殿门,却被冰冷的铁栏狠狠撞回,额头磕出一片青紫。
他攥着栏杆的指节泛白如骨,眼中淬满怨毒:“曹正淳呢?他答应救本王出去的!你们这群卑贱丘八,敢如此待我?等曹公公到了,定将你们挫骨扬灰!”
话音未落,檐角雪块滑落的轻响里,混进了靴底碾雪的沉音——极轻,却带着致命的寒意。
靖王眼睛骤亮,踉跄着凑到门缝前,却见廊下立着道黑影,腰间银色“夜枭”令牌在雪光里泛着冷光。
“靖王殿下,”夜枭成员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如鹰隼扫过四周,“曹正淳不是来救你,是来灭口的!十名东厂死士已过西角门,一炷香内必到!”
“轰”的一声,靖王如遭雷击,重重瘫坐在地。
地砖的寒气透过蟒袍渗进骨髓,混沌的脑子却被尖锐的回忆狠狠刺穿。
父皇当年递给他江南封地舆图时,指腹的老茧磨过他手背:“衍儿,那地方暖和,远离朝堂是非。”
太后在东宫暖阁缝暖炉套,戴着赤金护甲的手笨拙地穿针,针脚歪歪扭扭却塞了三层棉絮:“你身子弱,冻不得。”
父皇驾崩那日,他一滴泪没掉,只觉得太后扶着龙椅发抖的手是“惺惺作态”;逼宫时对着十岁的太子扬刀,只当这亲弟是碍眼的蝼蚁。
可现在才懂,父皇给的不是封地,是保命符;太后缝的不是暖炉套,是掏心的疼惜。
“姚知福……曹正淳……”他牙齿咬得咯咯响,恨意顺着血管往上涌。
那些“天命所归”“全力相助”的鬼话,此刻全成了淬毒的刀子。
他们哪里是帮他,分明是把他当刀,用完就要折断扔进阴沟!
更让他浑身发颤的是后怕:苏砚连东厂密室砖缝里的信都能找到,他的罪证早被扒得一干二净;冯异前日守在宫门外的眼神,哪里是冷漠,分明是看死人的不屑。
他之前还叫嚣着“诛九族”,如今才懂,自己能活到现在,全是苏砚他们没动杀心。
“我……我该怎么办?”靖王声音发颤,往日的嚣张被恐惧啃得精光,只剩抓救命稻草的慌乱。
夜枭成员从铁栏缝隙递进一把短剑,冰凉的铁柄硌得他掌心发疼:“孙将军在外围设伏,你只需引死士注意力拖延片刻。苏砚大人有话,想活,就拿出点亲王的骨气,别再做傀儡。”
攥着短剑的瞬间,江南的暖阳突然撞进脑海:诗酒茶花,画舫听曲,那些被权力蒙蔽的逍遥日子,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靖王咬牙,眼中迸出破釜沉舟的狠劲:“好!我帮你们!”
他踉跄躲到屏风后,屏气凝神间,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踩在他的心尖上。
“吱呀——”殿门被推开,十道黑影鱼贯而入,淬毒的弯刀泛着幽蓝冷光,扫过殿内的眼神比风雪更阴鸷。
“人呢?”为首的东厂死士头目按在刀柄上的指节泛白,低喝声里满是杀意。
就在这时,屏风后猛地爆喝!
靖王攥剑撞向头目,寒光直刺心口。
虽多年未动武,亲王的狠劲却没丢!
那头目猝不及防,左臂被刺穿,弯刀“哐当”落地,鲜血瞬间染红了黑衣。
“有埋伏!”头目嘶吼着后退,其余死士立刻拔刀围上,刀刃划破空气的锐响刺耳。
靖王咬紧牙关周旋,剑法虽生疏,却死死把死士往殿门方向引。
那里,是孙锐布下的天罗地网。
“动手!”殿外突然传来厉喝。
孙锐率禁军蜂拥而入,长枪短剑瞬间与弯刀绞杀在一起。
他手中长枪抖出三道枪花,如蛟龙破雾,直扑头目:“叛徒走狗,也敢在东宫放肆!”
枪尖洞穿咽喉时,鲜血喷在鎏金柱上,红得晃眼。
一炷香后,殿内的厮杀声渐歇。
十名死士尽数伏诛,暗红的血在地砖上积成小洼,顺着砖缝往下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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