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千里之外。
云州北郊的雪裹着冰碴,砸在玄甲上碎成脆响,像把失踪粮草的焦虑直接敲进骨血里。
阿璃勒紧马缰,掌心还留着柳彦舟那盒驱寒膏的余温,目光却穿透风雪,死死钉在官道旁半埋的马蹄印上。
那蹄铁纹路粗重,是吐蕃黑狼卫的惯用样式,雪粒下还沾着未干的粟米碎屑,显然劫粮的人刚过去没多久。
“少主,往东北追!”赵烈的长枪往雪地一戳,枪尖直接挑出半片染血的黑狼卫甲片。
他肩上绷带早渗了红,却像没知觉般,嗓门裹着怒气震得枝头雪簌簌落,“这群狗崽子定是要往阴山跑,跟左贤王残部汇合!”
当年全家丧于突厥刀下的恨,让他见不得北境粮草落进胡虏手里。
周达策马凑过来,指尖捏着染坊搜出的密信副本,指腹反复摩挲“论钦陵率黑狼卫袭粮道”那行字:“论钦陵狡猾,恐在半路设伏。我带百人绕后山断他退路,赵将军正面冲锋吸引注意力,少主您走中路接应,黑狼卫箭囊里藏着‘见血封喉’的毒,得防着暗箭。”
阿璃点头时,腰间鎏金长刀微颤。
她忽记起柳彦舟临行塞的油纸包。
除了解毒丸,还有苏文清(绰号“书生”)手绘的北郊地形图,三处伏谷标得分明。
指尖蹭过糙纸,暖意渗进心口:柳彦舟总怕她以大都护之身涉险,却拗不过她这十六岁少主,只好把担忧藏进油纸包,解毒丸裹得严实,地图也按她习惯折好。
这份藏着的软,比什么都暖。
翻身下马将图铺在雪上,阿璃眸色骤亮:苏文清的笔比斥候还准,三处伏谷清晰。
这哪里是图纸,分明是把战场险厄拆解得明明白白的智计。
她轻颔首,难怪苏文清叔叔能在燕云十八骑得“书生”之名,这份智技,着实令人心折。
她指尖划过“鹰嘴峡”的标记:“这里是必经之路,论钦陵十有**在这儿动手。墨白兄,你带侧翼弟兄盯紧峡口崖壁,别让弩手占了先机。”
苏墨白握紧佩剑,望向阿璃坚定的背影,喉结动了动:“表妹放心,我定护好侧翼!”
从京师来云州的路上,他总怕自己拖后腿,此刻掌心的汗浸湿了剑柄,却第一次生出“要跟上他们”的念头。
队伍很快分三路出发,马蹄踏碎积雪的声响在旷野里荡开。
阿璃走在中路,玄甲内侧的龙凤佩硌着心口,太后临终前的眼神、柳彦舟的叮嘱、赵烈的悍勇,全成了她握刀的底气。
刚行至鹰嘴峡,风突然变了向,裹着股淡淡的血腥气飘来,不是北境军的血气,是黑狼卫常用的迷迭香混着血的味道。
“躲!”阿璃厉声喝令,翻身下马的瞬间,几支泛着幽蓝的毒箭擦着马腹飞过,钉在冻土上冒起缕缕白烟。
峡口上方传来黑狼卫的嚣张笑骂,论钦陵身披狼皮大氅,手里把玩着劫来的粮草令牌,身影在崖边晃了晃:“萧阿璃,果然中了本将的计!识相的交出龙凤佩,还能留你全尸!”
阿璃抬头,目光冷得像冰:“论钦陵,达玛已被赞普追责,你还想替姚知福卖命?吐蕃赞普若知你私劫大周粮草,饶不了你!”
她故意提赞普,就是要打乱对方心神——密信里写得明,论钦陵本就因达玛失势惶惶不安,最怕被冠上“叛逆”名头。
论钦陵脸色果然僵了下,转瞬又恢复狠厉:“少废话!今日替达玛亲王报仇,顺便取你狗命!放箭!”
话音刚落,新一轮箭雨铺天盖地砸来,这次箭杆裹满松脂,箭头还燃着火星。
松脂箭落地的瞬间,火星溅在玄甲上“滋啦”作响,火舌顺着积雪里的枯草疯窜,转眼就舔到了最外侧粮车的帆布。
帆布浸过油,遇火便燃,橘红色的火焰瞬间裹住粮车,焦糊味混着迷迭香的血腥气,呛得人胸腔发闷,忍不住咳嗽,唾沫里都带着血丝。
几名士兵想冲上去灭火,刚迈两步就被热浪逼回,鬓角的头发已被火燎得蜷起,玄甲缝隙里渗进的热气,烫得皮肤发疼。
崖上的黑狼卫还在往下扔燃烧的柴捆,峡谷里的雪都被烤得滋滋化水,泥泞混着火星,让马蹄踩上去都打滑,北境军的阵脚瞬间乱了几分。
苏墨白攥着佩剑的手全是汗,浓烟里他看不清队友的脸,只听见身边小兵的惨叫,一名崖上的弩手正瞄准那小兵的后心。
他脑子里瞬间空白,下意识想起苏砚教的“踏雪步”:脚尖点着融化的雪水,身子像片柳叶般飘过去,佩剑横挥,“叮”的一声精准打落箭矢。
那小兵愣了愣,苏墨白却已拽着他躲到粮车后,压低声音:“别慌!崖上弩手在左上方,跟着我绕到侧面!”
手心的伤口被汗水浸得发疼,他却没了之前的慌乱。
第一次,他不是躲在人后被保护的“书生”,而是能护住别人的“战友”。
两人贴着粮车移动时,苏墨白忽然瞥见一名黑狼卫举着火把要烧中间的粮车,那车装的是代州弟兄过冬的粟米,烧了就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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